[土月][1-8完结]傲慢與偏見

阅读模式 · 发表于 2009-9-19 01:11:21

本帖最后由为月冥于 2010-1-29 23:28 编辑

在專欄會客室收到橘月夜大人要求轉傲慢與偏見到翼夢的申請=]
想到反正自己有翼夢的ID(雖然長年潛水...),不如就自己來貼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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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慢與偏見

part.1

指尖流暢地滑過黑白色琴鍵，一連串綿密的琴音響過耳邊。
旋律在大廳中回盪的瞬間，這種令人興奮的緊張感，曾經讓他錯認為這就是自己一直沉溺其中、最愛的所謂「音樂」。

直至演奏會結束後，那個不斷被觀眾的冷嘲熱諷攻擊的男孩，抱住他的小提琴瑟縮在舞台的角落、哭了。

觀眾比起用心感受他的音樂，更加注意他的舉手投足是否優雅、表現是否精準得完美無瑕。
因為他是音樂世家的小少爺，所以需要十全十美。

原來所謂的音樂，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資格樂在其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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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星期一再見囉！」
「嗯。」跟足球隊的佐佐部分別後，土浦繼續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縱使為了音樂演奏會而退出足球部，舊隊友仍然願意視自己為朋友令他心懷感謝。
倘若沒有遇到日野、感受到她對音樂的熱愛和快樂，自己大概不會有坦率面對音樂的一天吧。

遊走於黃昏與傍晚之間的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正醞釀著一種將近沉寂的窒息。
就在經過街心公園時，不遠處榕樹蔭下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空氣在躁動著。

「星奏學院音樂料的小少爺，應該多多體察平民的困苦呀！」
「只從你銀包裏拿走幾張漱石而已耶～你應該感謝我們才對，還敢瞪？」
身穿縣立高中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的兩個學生向著被困在樹幹和他們之間的星奏學生踢去，對方發出一聲悶哼，卻沒有反抗或者還擊。

土浦正想上前阻止的時候看見了那個學生的臉。
是月森。
『不需要你多管閒事。』
近乎下意識的，他想像到對方之後會如何評價自己的行動。

「…你們在這裏幹什麼？」
明知道對方不會領情，卻還是走上前去了。
月森對上土浦的視線時，明顯因感到意外而微微瞪大雙眼。

那個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學生轉頭看了眼土浦，嘲笑了一聲：「來拯救同伴嗎？還真有勇氣啊。」
「喂，這裝著的是樂器嗎？」另一個人則搶過月森手中的琴盒，好奇地搖晃了幾下。「應該可以賣到不少錢吧？」

怒氣一瞬間在土浦心底裏升起，月森的理(xing)似乎也在對方觸碰琴盒的一刻崩裂，操縱他的拳頭擊向那個人。

土浦愣了一愣。
…那個冷冷冰的傢伙，竟然也會有這種表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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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微弱的月光開始灑落大地，土浦才扶著月森離開。

「不會打架的話，一開始就不要出手嘛。」土浦看見對方臉上掛彩了好幾處，嘆了口氣。從小接受優雅教養的少爺，又怎麼可能懂得打架？
臉也就算了，剛才還有好幾拳落在月森校服底下看不見的地方，要他勉強撐著站起來，已經很了不起。
自己雖然都有受傷，不過一向有參加運動社團的自己相比起努力保護著小提琴的月森，傷勢算是很輕的了。

土浦望向他所提著的琴盒，不禁苦笑起來。
他能夠理解這種愛惜樂器的心情，只是沒想到月森也會擁有這種超越理(xing)和冷靜的執著。

「你家在海濱那邊的住宅區吧？我送你回家。」他看見身旁的月森忽然停住腳步，皺了皺眉。
「…不需要，我可以自己回去。」他稍微退開半步，走向十字路口的另一邊。
「哦。」反正自己和對方的家根本就不在同一方向。「那，再見了。」

月森朝土浦點了點頭，提著皮革書包和琴盒離開。

…話說回來，這傢伙竟然連一句感謝的說話都沒講呢！

土浦打從心底佩服了對方的孤僻個(x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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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故晚歸、又髒又亂的校服，再加上臉上那些傷口自然免不了母親的一連串囉唆。不過在之後，她還是盛來了熱騰騰的飯菜給早已餓到胸貼後背的土浦。
所以即使是母親在飯後指派自己陪一直吵鬧不已的弟弟到公園玩，他都不敢有一絲怨言。

土浦手中提著便利商店的膠袋，內裏的盒裝牛奶和冰淇淋敲出悶悶的聲響。他看著精力永遠用不完的弟弟蹦跳著跑進公園，自己則走到長椅前坐下，仰頭望向清朗的夜空。

…月森那傢伙，大概在溫柔的母親噓寒問暖之下，現在正悠閒地喝著飯後紅茶吧…？

越想越不甘心。

反正自己天生就是勞碌、好人、老是多管閒事地照顧別人的三重苦命，他也認了。

「大哥哥，你正在玩躲貓貓嗎？我也要加入！」

土浦看見弟弟向著兒童溜滑梯下方說話，頓時心叫不妙。
這種時間還會在公園遊盪的傢伙，恐怕又是──

老天！我再也不要跟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分子對上…

「笨蛋，你不要招惹別人啦。」土浦連忙跑過去抓回那個多管閒事的弟弟，正當他看清躲在溜滑梯下方的人時，驚訝得忘記合上嘴巴。
而對方亦同樣愣愣的看著他。

「…月森？」

「………」
還是月森先回復到平常的冷淡表情，抱著琴盒和書包的他固意別開視線。

土浦勾起了一抹嘲諷的笑容，語氣卻蘊含著不易察覺的怒氣。「你到底有沒有常識啊？下午才剛剛遭遇到那種事，現在你倒是完全不在意呢。」

他知道月森並沒有回家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不過當看到對方那些仍然未經護理的傷口令他更加生氣。

他非常討厭月森這種完全不懂得照顧自己，卻又拒絕外界一切好意的個(xing)。

就是所謂的「自我保護意識」過於強烈吧？

土浦暗自嘆了口氣。看見這傢伙現在悽慘的模樣，也失去了挖苦他的心情。
他向月森伸出手，但對方並沒有回握的意思。

「我可以自己起來──」月森的拒絕還未說出口就被土浦主動拉起他的手。
「明明就是在逞強。」他輕笑了一聲。

「你是梁太郎哥哥的朋友嗎？」一直被忽略的土浦弟弟拉住了月森的校服外套，好奇的眼睛轉呀轉。
「小鬼不要多事！」土浦用力的揉了揉他的頭髮，視線轉向月森。「你的父母今天在家？」
「…！」當對方回自己一個『你怎麼會知道』的表情時，他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月森的父母都是從事有關於音樂的工作，而且月森的母親是鋼琴家，大概需要經常出國吧。記得上次跟火原學長和日野到他家裏，正好兩夫婦都不在。
月森的父親他是不清楚啦，不過──
要是那位溫和親切的濱井女士知道自己兒子在外面跟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份子打架，肯定會被嚇著。

土浦看月森嘴角和額角的血跡才剛開始凝固，白晢的臉上還有一些摭掩不了的瘀青。
這傢伙…是不希望母親擔心自己，以及對自己失望吧？

「傷腦筋……你有沒有朋友可以先借住一晚的？」說出口之後土浦才發現這真的是廢話。
以月森的個(xing)，不去招惹怨恨已經算很好了，哪有可能交到什麼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
即使想去醫院洗一下傷口都不可以，因為會被登記身份然後通知家長和學校。

土浦嘆息一聲。
「你撥一通電話回家，就說你會到朋友家過夜。」
月森也有這個打算，總之先騙過家裏，之後再隨便找個地方過一晚。

土浦聽見他跟電話對方交代了幾句，趕在他掛線之前將手機搶了過來。
月森愣住的時間，聽著對方跟自己母親的談話，禁不住瞪大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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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你是梁的朋友嗎？歡迎歡迎。」親切的婦人笑著拉過月森。「隨便坐吧。對了，你吃了晚飯沒有？」
不習慣這種熱情的月森以眼神詢問土浦該怎麼辦。
「你還未吃飯吧？就照直告訴她喔。我媽做的菜還算不錯啦。」他幸災樂禍地看了對方一眼。「我先上樓去，你慢慢吃。」

最後只剩月森獨自不安，他非常不擅長跟不認識的人相處。
「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她把一盤熱騰騰的蛋包飯放到餐桌上，喚回月森的注意。「隨便吃，不要客氣哦。」
「…謝謝。」眼前的食物確實勾起了他的食欲。「我不客氣了。」

他以銀匙輕舀起一口香軟的炒飯和蛋包，出乎意料的美味一瞬間撫平了他的飢餓。
回想起來，第二演奏會前合宿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土浦很會做菜。看來是遺傳自母親的吧。

思及那傢伙，以及剛才那大膽的行動，月森就不禁皺起眉頭。
在公園裏，土浦擅自搶過他的手機，逕自跟母親談起話來。
『濱井女士，你好。我是星奏普通科的土浦梁太郎，跟月森同樣是校內演奏會的參賽者。』他以眼神示意月森噤聲。『因為我剛好有他想攻略的電玩軟體，所以今晚打算到我家玩通宵。』

………
她怎麼可能會聽你胡扯…

正當月森認為鐵定會失敗的時候，土浦向電話回了句謝謝，掛線後向他比了個OK的手勢。
「怎麼可能──」從小到大都沒碰過電玩的月森，對於母親竟然相信土浦的瘋話感到不可思議。
「但她就是答應了。」他將手機交還對方。「一定是高興你終於交到朋友啦，雖然我們並不是。」

就這樣，自己來到了這裏。
土浦的母親和姊姊在一旁看著他，目光中那種觀察的意味令月森吃不下去。
「請問──」
「呀！你不用在意。」土浦的姊姊揮揮手。「我們只是好奇那個粗魯的弟弟，從哪兒交到你這種氣質優雅的朋友。難道你也是足球部的？」
「………」他頓了頓。總不可能告訴她，我跟土浦根本不是朋友。
「啊！我記起了，你應該是梁在校內演奏會認識的朋友吧？」她像是靈光一閃般想起來。「你就是日野君嗎？」
「才不是呢，叫日野的是梁暗戀的普通科女同學啦。」土浦的母親笑道，月森則愣了愣。

他對日野……？
回想起來，每次跟那傢伙爭執起來，都是始於自己對日野的評價。

他抿了抿唇，眼瞳底的目光深邃幽遠。
……反正這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他暗自責備那個心情輕易受到動搖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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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浴完畢、換上從土浦借來衣服的月森走出浴室時，注意到二樓傳來的鋼琴聲。
他依循聲音走到一道房門前，卻沒有扭開門把走進去的打算。

他幾乎可以鮮明地描繪出土浦背對著自己，坐在三腳鋼琴前專注地演奏的畫面。
琴聲在修長的手指間流轉，看起來粗線條的人，意外地擁有一種纖細的、對歌曲的演釋能力。
土浦擁有音樂的才能，彈奏技巧固然不可能跟身為鋼琴家的母親比較，但對於指法的基本功，卻絕對比很多主修鋼琴的音樂科學生更加深厚紮實。

不過，他的鋼琴聲欠缺個人色彩。
只要音樂缺乏個(xing)；縱使技巧再精湛、演釋再忠實於原作者的情感，一切都是徒然的。
在某個極限之後，就再也無法再進一步。

因為土浦對音樂並沒有完全信任，也沒有絕對的執著。他沒有選擇就讀音樂科，已經是最好的證據。
他和日野可以沒有負擔、全心熱愛和享受音樂。
倘若自己失去音樂，卻跟失去生命沒有分別。

因為除了音樂之外，他再沒有其他價值。

所以他無法打開這扇門。
土浦和自己，生存在兩個不相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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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浦回到房間的時候，月森正坐在自己的書桌前替小提琴調整弦線。
他發現對方在護理自己的傷口之前優先照顧小提琴，感到既無奈又佩服。

「比起你的小提琴──」他拉過月森的肩膀面向自己。「你認不認為自己的傷勢更需要優先處理？」
月森沒有理會他，繼續專心以軟布擦拭音箱。眼見對方無動於衷的樣子，土浦放棄般的搖了搖頭。「算了，那是是你自己的事。」

他背靠牆壁、躺在睡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上讀譜的時候，聽見了月森猶如蚊吶的聲音。
「因為我不懂得用藥箱裏面的東西。」
土浦在一瞬間以為是幻聽，但看見他通紅的後耳根才確定自己聽覺正常。
這傢伙…有點進步了啊。

當月森聽見對方失禮地『噗！』一聲笑出來，他就後悔自己剛才在這個人面前示弱。

「轉身過來啦，我來替你消毒傷口。」土浦打開藥箱，拿出棉花球沾上消毒藥水。

他左手扳正月森的臉龐，另一邊則細細地擦傷口。待臉上見血的地方都被膠帶和殺菌紗布仔細包紮好之後才放開對方，那時候月森早已痛得幾乎皺起整張臉。

……他絕對是故意的。

而土浦則覺得在今天，似乎發現了這傢伙很多『另一面』。
原本以為月森只是個自我封閉得要死，冷酷無情而不懂得人情世故的少爺。
那尊沒有溫度的陶瓷人偶，對自己的小提琴竟然這般執著和愛惜。月森蓮在他記憶中的印象，突然被鮮明地燃亮。

他好像終於明白，月森流麗的琴聲中蘊含的攻擊(xing)從何而來。

猶如虛張聲勢般張牙舞爪，全都是他在拒絕別人的手段。
是他用以保護自己的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

他並不信任音樂，卻迫不得已緊抱著他所畏懼的音樂。

土浦不自覺的伸手拍了拍月森的天藍色髮絲，當對方錯愕地回望他時，他才猶如夢醒般收回手。
「只是見你一臉沒精神的樣子，感覺很奇怪啦。」

月森別開視線，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放在小提琴上。
「…不需要你擔心。」

「我才沒空擔心你呢。」他煩躁地抓了抓頭髮，視線返回手中的樂譜譜面。

直至深夜，屋內只剩下從客廳傳來的、秒針移動的微弱聲音。
月森說不過土浦的母親，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到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上去睡。而土浦則舖了被褥，睡在木地板之上。
都是因為自己惹出來的麻煩打擾到土浦，而自己更霸佔了對方的睡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令他有點內疚。

他面向著牆壁，看著朦朧的灰白色漸漸渲染成一片黑暗。
一直繃緊的精神放鬆下來，不消一會兒就陷入深沉的睡眠。

他

作了一個，關於小時候的夢。

……

自小受到父母感染，單純地喜歡著音樂、那個幼稚的自己，曾經在母親支持的下參加一個音樂演奏會。

縱使很努力、很努力地每天練習合奏的樂曲，希望能夠演奏出不輸母親的音樂，但最終在表演台上──

因為他的表現不夠完美。

明明是自己能力不足、明明是因為自己懦弱得不習慣別人的批評，母親卻苦笑著向他道歉：對不起呢，蓮。

我…真的非常沒用。
我是「月森」的兒子，所以……我的音樂必須是完美的。

溫柔的母親並沒有責怪他，令他更加難受。

月森記得當時的自己，在觀眾都離開了之後，抱著小提琴瑟縮在舞台上的角落、哭了。

他以為自己早已遺忘這段記憶，他以為自己會比想像中更加堅強；但是──

今天在公園裏，土浦向他伸出手、不顧他的反抗而抓住了他的手。
而在夢裏面，他隱約覺得好像有一個人、主動拉起了小時候的自己。

或許他一直期待的、只是希望有一個人，願意走進他的世界而已。

這是…難得讓他感受到真實溫暖的夢境。

一個溫柔得讓他想哭的夢。

part.2

那傢伙冰冷而孤傲的琴聲，一直在拒絕別人接近。
那…我自己呢？

屬於我的音樂在別人眼中，到底是怎樣的呢？

土浦背靠著車站出口的牆壁，看著假日的人潮在面前穿梭來往。
昨天他在學校的走廊上遇到月森，對方將一張門票交給自己。

「明天家母在市會堂有一場獨奏會，你有空就來。」月森的眼睛一直沒有看他。「因為父親剛好在國外，所以票多出了一張。」

土浦看了看手中的門票，雙眼因意外和詫異而睜大。
他還記得這場音樂會在兩個多月前開始售票便瞬即賣清，自己在那天放學後趕去買票經已太遲。
因為他一直是鋼琴家濱井美沙的樂迷，所以這件事足足令他鬱悶了好幾天。

沒想到這張票竟然會出現在自己手中，土浦有種近似失而復得的錯覺。
「我要去！一定會去！」
「…算是還你上次的人情。」看見對方高興的表情，月森有點不好意思的別開臉。「這張票只有演奏者家屬才可以使用，明天我會對會場的工作人員說明情況。」

土浦下意識的想要回對方一句『謝謝』，卻覺得怪怪的而沒說出口。
因為自己和月森的相處模式，幾乎就是一見面黑臉、一開口吵架。語氣態度太過友善的話，反而感覺別扭。

「下午五點，在車站西口等我。」月森拋下這一句就離開了。
當他跟自己擦身而過的瞬間，土浦感覺到一絲誰也沒說出口的不自然；

以及落寞。

「…你在發什麼呆？」
土浦回過神來，視線落在眼前的月森身上。

沒留意到對方出現，部份原因是自己正在出神，另一部份則是自己沒能把他立刻認出來。
平日在學校內、或者在演奏會上，音樂科的西裝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和挺拔的禮服將月森襯得冷硬而難以接近。
而眼前穿著普通便服的他，卻好像突然失去那些菱角，跟普通人一樣。
有一種自己跟他的距離更加接近的幻覺。

「你才是，明明是自己遲到了態度還那麼差。」土浦不滿地瞇起眼睛、雙手交疊在胸前。
「再說下去只是在浪費時間。」月森看了眼手錶。「走吧。」
他也同意放棄無意義的鬥嘴，跟在對方背後走出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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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森和土浦到達市區會堂時，演奏會已經開始讓觀眾進場。工作人員察看他們手中的票後，帶領他們到觀眾席第一排的貴賓席。

待坐下來之後，土浦才真正感到不好意思。
「…喂，這真的沒問題嗎？」自己畢竟跟濱井女士一丁點關係都拉不上，卻坐在這個重要的位子上。

月森正在翻閱有關這場音樂會的小冊子，他只淡淡地回了一句「不需要擔心。」

事實是…母親屬意自己邀請土浦來的。
『你的那位朋友如果不嫌棄的話，就請他來吧。』

母親還在誤會土浦是自己的朋友，月森對此有一點擔心。
他暗自寄望這個謊言不會有被揭穿的一天。

開場的鐘聲響起，他們收回各自的心思，專注於舞台上。

………

演奏會結束後，他隨月森到後台休息室打算向濱井女士道謝。

「謝謝你抽空來。」月森的母親從座椅站起來，朝土浦親切的笑了笑。「這次的演奏會，覺得如何？」
「真的是非…非常精采！很感謝您請我來。」在自己尊敬的鋼琴家面前，土浦緊張得紅了臉。「因為這次的主題是二十世紀音樂，所以感覺很新鮮。」
「對了，土浦君也是彈鋼琴的呢。」她饒有興致的看了他一眼。「現在…可以來一曲嗎？用台上的鋼琴。」
「呃！？」土浦被這主意嚇了一跳。當他求救般望向月森時，對方卻故意別開視線。

「這傢伙的鋼琴很爛，沒事先準備就彈不出來。」

「喂，才不是這樣呢！」他氣不過月森這般貶低自己。「要彈就彈，誰怕誰啊！」

「你們感情真好。」她輕笑著。「那，我們到台上去吧。」
「………」月森嘆了口氣，他就知道土浦絕對會中母親的計。

「待會兒我還需要跟下次音樂會的主辦單位見面，所以現在有一些時間。」她走到舞台上，在平台鋼琴的鍵盤上敲了幾個音。「我想認識土浦君的音樂，可以嗎？」

的確，先前在第二演奏會中聽過這孩子的鋼琴，彈奏技巧很不錯、音色也很細緻。
她退到一旁，看著土浦有點戰戰兢兢的走到鋼琴前。

端正的坐好之後，他的眼神和身邊的氛圍，瞬間冷凝下來。

熟悉的蕭邦樂曲在耳邊響起。
悠揚的音聲感染這空間內的每一分空氣。

站在不遠處的月森，不自覺的、放鬆地閉上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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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會堂之後，他們在往車站的路上各自沉默。
月森知道，土浦正為了母親剛才的說話而陷入混亂。

『…為什麼不是音樂科的學生呢──』
母親在土浦彈畢一曲後，感到可惜般苦笑。

月森也明白，作為鋼琴家、以及星奏的音樂科顧問的母親，一定對於擁有鋼琴天份和才能的土浦感到可惜。
當得悉他即使在校外都沒有接受任何音樂指導，月森就知道母親不會坐視不理。

──如果土浦君不介意的話，我可以當你的指導老師。

對於濱井女士的建議，土浦感到非常的受寵若驚…以及迷茫。
他知道，這是一個迫使自己對未來作出重要決定的契機。

在校內演奏會結束後，自己打算怎樣？
要返回以往那種近乎放棄、卻依然對音樂和鋼琴藕斷絲連的生活？
倘若自己真的決心捨棄音樂，那為什麼家裏的鋼琴還一直立在房間、自己又為什麼要參加校內演奏會…？

「校內演奏會結束後，你本來就打算要返回足球部吧？」月森皺眉，對土浦的猶疑不決感到不耐。「既然你無法選擇音樂，那就拒絕她的好意。」

無法下定決心、又沒有相應覺悟……
到了最後，只會發現自己所追求的根本就不是音樂──

根本就是在浪費你自己的時間。

「…喂，月森。」他停下腳步，望向對方那雙沒有絲毫情感起伏的金色眼睛。「你也認為音樂是一種只能押上一切去追求，而永遠不能回頭的理想嗎…？」

難道就不能夠純粹地、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地享受音樂帶來的快樂？
他想起了那個擁有酒紅色頭髮，打從心底喜歡小提琴的女生。

「就像日野…她在拉奏小提琴的時候，總是微笑著。」月森半垂下眼瞼。「每個人對音樂有不同的想法，這沒什麼不好的。當初你會選擇普通科，也有你自己的考慮吧。」

土浦不悅地皺眉，對方的言詞令他感到很不愉快。
他們終歸隔了一道『普通科』和『音樂科』的距離。

「到了現在，你仍然認為我和日野的態度是半調子的嗎…？還是說，你根本就看不起我們？」

月森感到難以置信，對於土浦的說話。
淡淡地看了對方一眼，想反駁些什麼，最終還是選擇了放棄。

無論自己怎樣去否認，他都一定聽不入耳。
因為土浦根本認定了，自己就是這樣看他和日野的。

──心臟…猶如被失落感所浸染，苦澀而且難受。

他竟然妄想土浦會是站在自己身邊的那個人。

不過他總算明白，那個人不會出現。
根本就不會有那個人。

一直以來…從來就只有自己一個。

他們步進人潮疏落卻依然燈火通明的車站，腳步聲在若空的月台中回盪。
列車緩緩駛進月台，到站的鐘聲亦同時響起。

「剛才母親向你提及的事，認真考慮清楚之後再答覆。」玻璃車門打開，月森隨即步入車箱。土浦的家在反方向，所以還要等待另一班列車。

月森輕嘆口氣，疲憊地閉起眼睛。
他始終…無法對這般沉默低落的的土浦坐視不理。

「…雖然我很不欣賞你面對音樂的態度，不過──
我想自己應該是…喜歡你的音樂的吧。」

直至車門關上，土浦才回過神來。

列車卻早已駛遠。

………

土浦看著手機屏幕顯示的號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那是為了今天而事先跟月森交換的號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
──卻無論如何都沒法撥出這一通電話。

他一直視月森為對手，至少他認為彼此是處於同一個地方、在平等的環境下競爭。
但每次被對方指出他在面對音樂時所顯現的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以及他們之間的距離，他就感到非常的煩躁不安、以及不甘心。

他只是不希望被月森點出，他們身處於兩個不同世界的事實。

土浦很清楚剛才自己只是故意曲解月森的說話，純粹是對他發脾氣。
雖然到了最後他們還是公式化地不愉快收場，不過他很慶幸剛才在自己身旁的人是月森。
至少他冷酷尖銳、卻無比客觀的意見，令自己沒有因濱井女士的提議沖昏頭腦。

他的確…需要更加冷靜去考慮這件事。

而且，月森在最後對他說的話，給予他一個答案。
也可以說自己一直介意的事，本來就沒有解答。

『我想自己應該是…喜歡你的音樂的吧。』

原來自己的音樂在別人眼中到底擁有怎樣的形象，根本不重要。

在這個世上，只要有一個人真心喜歡自己的音樂，他就會留在鋼琴前，繼續彈奏下去。

即使只為了一個人──

……

土浦仰頭望向月台外的夜空。

想對月森道歉，卻沒有撥出這通電話的勇氣。
自己甚至忘記為今天的音樂會門票向對方道謝。

他抓了抓那深橄欖色的短髮，嘆了一口氣、收起手機。

part.3

到了最後，只會發現自己所追求的根本就不是音樂──

那除了音樂之外，我還能擁有什麼…？

「…老師，二年A組的作業都收齊了。」月森將整疊作業簿放在金澤的桌子上。
「哦，麻煩你了。」金澤把煙蒂往煙灰缸裏擠熄後，伸手從抽屜裏拿出三份文件。「第三次校內選拔賽的資料和注意事項，順便分發給二年級的另外兩個人。」他趕在月森推卻之先連忙補上一句「拜託拜託～～」

………

月森不耐地皺起眉頭，連續兩次碰門釘令他開始失去耐(xing)。
『香穗？她去了音樂科校舍練習小提琴哦。』
『土浦好像不在耶！可能是去了操場踢球吧？』

連同土浦的份都交給日野，這是他下的決定。

午膳時間的練習室大多沒有人使用，因此走廊盡處傳來的琴聲輕易抓住了月森的注意。
他沿著斷斷續續的旋律走到一道門前，裏面傳出了日野慌亂的聲音──

『太、太快啦土浦君！你彈得那麼快我怎麼可能跟得上──』
『原曲比剛才還要快一倍啊……再來一遍，這回我彈慢一點好了。』

…在合音嗎？
月森垂下正打算敲上門扉的手，聆聽房內再次響起的合奏。

小提琴和鋼琴，本來就是音樂家眼中的天生一對。
記得每當父親把小提琴架在肩上、母親坐在鋼琴前，一個眼神和微笑，有如天籟般的合奏便輕柔地溢出，流轉於二人之間。

日野的琴聲依然是一貫的率直和愉悅，努力地跟上那有如脫兔跳躍般的鋼琴旋律。
以技術和熟練度來說，這合奏真是爛透了。

不過，到底是為什麼……
他覺得，這合奏在提醒他，自己的演奏也有絕對得不到的、做不到的一些事。
縱使再刻苦練習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法技巧、再用心去揣摩樂曲的深意，自己卻從來沒有在音樂上得到過「快樂」。

而土浦和日野的合奏卻是那麼愉快而和諧。
…要是現在跟土浦合奏的是自己，就絕對無法演奏出這樣的音色。

月森抿了抿唇，琥珀色的眼眸深處埋藏著一絲不甘心、以及悲傷。

「…月森…前輩…？」身後的呼換把他拉回現實。
待發現那是一臉睡眼惺忪的志水，他戒備的目光才放鬆下來。
「志水，麻煩你替我交給他們…我還有事。」他把手中的文件遞給對方後，頭也不回的邁步離開。

「…嗯？」只剩下志水呆呆地偏了偏頭，大問號在腦袋中轉啊轉。

他們在練習結束後，走出琴房時才發現志水就在門外。
「…日野…前輩和土…浦前輩。」他揉揉眼睛。「這是…月森前輩剛才…要我轉交你們的。」

從志水手中接過第三次選拔賽的資料後，土浦和日野一同返回普通科校舍。
途中對方似乎跟自己談及了很多話題，但他只能心不在焉地給一兩句「嗯」、「啊」之類的回應。

月森…嗎？
說起來，上次音樂會的票還沒有向他道謝呢……

而且，總覺得自己應該對他說聲『對不起』。

音樂會結束後的回家路上，因為濱井女士的提議而陷入混亂的自己說了『你根本就看不起我們』這種說話──

單純地將自己的自卑心理嫁禍給對方、互相傷害的話語。

雖然自己很在意這件事，不過依那傢伙的個(xing)，大概不會放在心上吧？

「土浦君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參加音樂比賽的呢？」
日野的問題將一直處於走神狀態的土浦強行拉回現實，他愣了愣，半晌過後才苦笑著搖頭。

「上次你在樂器店看見的錄影帶，就是第一次。我還後悔自己當時參加了。」
他從日野的表情讀出了一絲歉意和尷尬，自己亦無意在外人面前再次提起那段陳年舊事。

……因為根本就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

「以成績和名次為目標的音樂壓得人喘不過氣…大概是這種感覺吧？」土浦聳了聳肩。「背景平凡的參賽者通常會被輕視，面向年紀不同的參賽者時，評審也有不同的評價標準。」

不過即使是家族與音樂事業有關的(miss)少爺參加比賽，也不見得會特別好過就是了。
表現出色的，是因為沾了家族的光。表現不夠完美的，卻會令父母蒙羞。

自己還很小的時候曾經跟隨家人去聽一場音樂會。
當中的曲目早已經忘記得一乾二淨，不過他依稀記得最後一對表演者是一位女(xing)鋼琴家和她的兒子，演出鋼琴和小提琴合奏的曲子。

那男孩很努力，以小提琴拉奏出令人從心感受到快樂的旋律。
心臟被喜悅和感動盈滿的感覺，是當時唯一深刻的記憶。

──也成為了自己開始學習音樂的契機。

不過台下的某些人，仍然不斷地攻擊演奏中出現的小瑕疵。不肯放過他出身音樂世家的身份、卻又完全忘記他只是個小孩子的事實。

本應是讓人享受音樂的地方，卻變成顯露人(xing)真實面的場所。
不過是顯露了嫉妒、刻薄和虛榮的一面。

「唔…音樂的世界原來也是很不簡單的。」日野苦笑，將手中的琴盒抱得更緊。「…果然，我沒有那個資格呢。」

…資格？

對方的說話中隱藏的暗示，在他心裏一個不自覺的角落植了根。
──長成了一道他和另一個人之間的荊棘籬笆。

---------------------------------------------

「土浦！」
他應呼喚聲而回頭，站在樓階下的火原笑著向他揮手。
「火原學長…學長也要去天台嗎？」
「嗯，沒錯沒錯～」
他們邊談著有關音樂比賽的話題步上樓梯，直至上方傳來的急促腳步聲打斷他們。

「啊……」
從階梯步下的是日野，察覺到他和火原學長之前的她──

表情像是快要哭出來似的令人擔心。

「…我剛想在天台練習，不過還是去練習室好了。」她掩飾著什麼似的跟他們擦身而過，剩下火原學長和他靜默地站在原地。
「最近的小香穗好奇怪啊…」火原擔心的皺起眉頭。「幫忙王崎學長的那一次，好像跟月森發生什麼事了。」

…月森？

「喂，土浦？到底怎麼了…喂──」
他忽略學長在後面的詢問，依循直覺跑上樓梯。

推開天台的門，站在他面前的人不出所料。

正在練習小提琴的月森停住了動作，被別人打擾讓他有點不耐，皺著眉望向他們。

土浦…還有火原學長？
月森正想開口問清對方來意，卻被土浦那強壓著怒意的眼神堵了回去。

「你究竟對那傢伙說了什麼？」他走到月森面前。「之前又是，現在又是這樣。」
「那傢伙？」他不明所以的反問。
「日野啊，日野！」

…有種明瞭一切的感覺，突然間。
原來…是關於日野的事嗎…？

「就在剛才，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沉著臉下樓去了。」土浦的語氣透露著不容迴避的意味。
「…她沒有來過這裏。」月森放下肩上的小提琴，半垂眼睫下的眼神隱藏著對方沒能察覺的疲憊。

他清楚感覺得到，現在正是將要起爭執的前兆。
正如土浦所說的，『之前又是，現在又是』。

…為了維護日野，這是第幾次了…？
總而言之，他是覺得有點厭倦了、累了。

「去問她本人不就好了？不過都這種時候了，可沒有擔心她的時間吧…？」月森不耐煩的蹙眉。「反正她會怎麼樣都跟我們無關，不是嗎？」
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那傢伙正如他所料，一如以往地走到他面前，毫不客氣和猶疑的扯起他的領口。

在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對視的目光中，他可以清楚看見土浦的怒意和憎惡。
──以及自己在對方眼中，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存在。

他不明白……
「…你為什麼，要對日野的事這麼關心？」

明顯地，土浦因為自己的問題而猶疑退縮，鬆開了手勁。
…被說中了。
月森微微垂首，看著被扯開的瑰紅色領巾隨風擺揚，忽然覺得一切都很可笑。

無論是土浦對日野的感覺，抑或是自己的心情。

「以後有事請你去問日野本人，不要來打擾我練習。」

他再也沒看對方一眼，藉由天台的鐵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響確認只剩下自己之後，一直緊繃著的身軀猶如失去支撐般塌下來。

月森看見自己的手臂在顫抖。

被音樂科學生故意找碴，他都習慣了。
可以麻木、可以完全沒有感覺、可以絲毫不放在心上。

…但唯獨是面對土浦的時候，他做不到。
──他會感到『害怕』。

月森緊閉起雙眼，眼睫微微的顫動著。
害怕那一個無法迴避對方的自己，害怕那個情感輕易被動搖的自己。

…已經，夠了。

不要再踏前一步、

不要…入侵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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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奏學院第三次校內演奏會即將開始，普通科和音樂科的學生陸續進入演奏廳。
後台的男子準備室內，早已換上演出服的月森坐在鏡台前，專心地以松香擦拭小提琴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
整理好白色襯衣和西裝外套的土浦一言不發地站在一旁，皺著眉頭。

…氣氛險惡。

柚木正想著負責帶熱氣氛的火原怎麼也這般安靜，才發現一向粗線條的火原正為了什麼而煩惱，猶如一朵快要凋謝的向日葵般垂下頭。

這三個人…發生什麼事了？

土浦也感覺到，自己的心情一直沒有平靜下來。
並不是緊張的緣故，而是先前跟月森的爭執，壞掉的情緒無法清理。

月森是今天第一個出場的參賽者，對方步出後台前跟自己擦身而過，他才勉強收回心神，將注意力放在演奏會上。

『音樂科二年A班，月森蓮。演奏曲目為拉威爾作曲的茨岡舞曲。』

月森站在舞台的中央，聽著皮鞋下的腳步聲化為回音。
置小提琴於肩上，他深呼吸一口氣，另一隻手帶著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干淨地落在琴弦上。

他只想著旋律和音樂，其他什麼都不想。
不去想日野，不去想土浦。

……因為不需要，也沒有意義。

由始至終，陪在他身邊的只有這一把小提琴。
他就只有音樂而已。

月森蓮，不需要任何人走進他的世界。

………

台上傳來的音色觸及耳邊的瞬間，土浦不自覺抬起頭，注視舞台上的演奏。

如此困難的技巧，那傢伙竟然練得這般純熟──
樂曲速度、技術、旋律樂句的處理、演譯方式等等…近乎完美。

──遙不可及。
這樣的月森，跟自己距離很遠很遠。

從淒絕而孤高的音色中，他聽見了強烈的情感。

彷彿被他的琴音所感染，四周的空氣冷凝下來。
五感和呼吸，無法從中逃脫。
心臟…也被高亢尖銳的旋律所牽引操縱。

自己一直渴求的，就是這種音色。
他…羨慕月森。

他想到達對方的境界。

這種感覺，就像小時候聽了那場音樂會，決定學習鋼琴的時候。
很想很想，彈奏出讓別人感受到快樂和幸福的音樂──
跟那小提琴手，合奏出不輸對方的樂章。

現在的自己還不夠，他需要更加更加的進步。
我所追求的目標，跟月森是相同的。

那…到底還要猶疑什麼呢？

………

演奏結束後，他朝走回後台的月森笑了。
──帶著挑戰意味的笑。

「我決定答應濱井女士的建議，接受她的指導。」

月森並沒有感到很意外，表情也沒有絲毫波瀾。
「…你有那個覺悟嗎？」

廣播讀出了第二位參賽者的姓名和演奏曲目，金澤老師以眼神催促土浦。
土浦越過月森身邊時，留下了只有對方聽得見的答覆。

──我絕對不會輸給你。

月森不明白，胸腔附近的騷動帶著什麼的意味。
他討厭這個人，但是又沒辦法不去在意。

這個人只會帶來傷害。
卻已經…踏進他的世界邊緣。

他知道，自己必須逃開。

外面傳來的掌聲抓回月森的注意力，土浦坐好在平台鋼琴前，指尖清脆地敲下第一個音。

剛才在月森的演奏中，他終於記起久遠時光中那場音樂會，那小提琴手名字。

透過音樂，將我引導到今天的人；

原來…就是你啊，月森。

他勾起了一抹懷念的笑容。

──我所追求的世界，就在你的音樂裏。

part.4

長久的時間情感不被任何人強烈動搖，他還以為，不會有這麼的一個人存在。

結果，那個人出現了。

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確實站在自己面前。

只是，月森確定這不是一件好事。
因為討厭而想要逃避，又因為逃避而疲憊。

最起始的原因，就是他討厭土浦梁太郎。

終於看到月森從音樂科校舍步出，一直在校門等候的土浦嘆口氣迎了上去。
「喂，你動作也太慢了吧？我等好久了。」
「老師遲了下課。」月森沒看對方一眼。「不耐煩的話就不要等。」

……又來了。
談話還不夠三句就往充滿火藥味的方向發展。
土浦感到有點乏力。

「母親上次指定的樂曲你都練好了…？」對方的語氣是平常般的冷淡，土浦卻下意識聽出了一絲質問意味，好像有著『練不好就不用來我家上課』的暗示。
他搖了搖頭，揮走自己神經過敏所產生的錯覺。月森這傢伙說話態度本來就是這種調子態度，不要想多了。
「我當然有練習。」土浦回對方一個『你少看扁人』的眼神，月森挑了挑眉，然後故意扭過頭別開臉。
「…我才沒空關心你練得怎麼樣，怕是你追不上母親的程度，浪費她的時間。」

……好狠毒。
果然是月森的風格。

「那就請身為老師親兒子的你，親自鑒定一下如何？」
土浦確定對方雖一臉不情願，卻沒有否定拒絕之後，忍不住笑開了臉。

只要抓到竅門，其實這傢伙也不難相處嘛。

………

月森將鑰匙隨意的放在客廳餐桌上，金屬和玻璃表面敲擊出一聲清脆。
他拿起桌面的便條紙，內容大概是母親交代自己會晚點兒才會回家，要土浦先練習一下。
「你就用那台鋼琴。」月森指向客廳中央的平台鋼琴。「彈不好的話你現在就可以回去了。」
「…那你聽好了啊。」土浦從深棕色的皮製書包中拿出樂譜，走到鋼琴前坐好。

他深呼吸一下讓思緒沉澱，雙眼專注在五線譜面上。
指尖觸及琴鍵，落下第一個音節──

在客廳側旁的流理檯，正想倒杯飲料給自己和對方的月森停住了動作。
…母親第一首要土浦練習的音樂，是帕卡貝爾的卡農？
他以為會是要求更加艱深技巧的練習曲，沒想到母親卻挑選了感情顯得比技巧更為關鍵的卡農。
她應該知道土浦很可能早已學習過這首曲，那麼，是故意的吧。

──為了判別他對樂曲演譯和情感處理的能力。

月森走回到沙發，放下兩個馬克杯在矮几之後靠著柔軟的椅背，讓聽覺專注在土浦的演奏上。

…那就請身為老師親兒子的你，親自鑒定一下如何？

他輕垂下細長的眼睫，嘴角勾起一絲柔和的弧度。

空氣被黃昏的茜色光芒所烘染，鋼琴音色在穩定的旋律節拍之下悠揚整個空間。
直至指尖停駐在休止符之處，待縈繞在耳邊的回聲消散殆盡之後，土浦長舒了口氣。他期待著月森的意見，即使是冷嘲熱諷都經已有了心理準備。

只是當他的視線落在客廳沙發上
──卻發現對方在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這算什麼嘛。

土浦蹲在玻璃矮几前，看著對方鬆懈下來的睡臉，不知不覺，原本蓄積在心裏的不滿早已消失不見。

因為看到了珍貴的畫面。
月森那傢伙…笑了。

天藍色短髮在他的臉頰上落下一道淺影，胸口隨著平穩的鼻息呼吸而起伏。
那雙永遠只會冷淡地注視世界的眼睛，現在安靜地閉上，帶著輕淡的笑容睡著了。

他也被感染了笑。
這傢伙…到底在夢裏看見了什麼呢？

………

鋼琴的聲音在空氣劃下一道纖細的軌跡，輕柔地存留在耳邊。
熟悉的旋律、而且…是母親喜歡的樂曲。月森背靠著椅背，幾乎可以在腦海裏準確無誤地預測下一個即將出現的音節。

他閉上雙眼，讓自己完全放鬆在這片音色之下。

…小時候的、夢。

也是黃昏時分，餘暉將以白色為基調的起居室渲染成橘紅色。
父母因工作而身在國外，祖父母當時還是日本古典音樂界的權威，經常往返不同學院之間進行講授。

很多時候，家裏只有自己一個人。
總是，自己陪著自己。

『蓮…是爸爸媽媽最疼愛的好孩子喔。』
所以不可以埋怨、不可以說孤獨。

捲縮小小的身軀在沙發上，純白色的天花折射出美麗的光影、倒映在琥珀色的眼睛裏。

即使寂寞都，不可以…哭。

然後，從窗外、還是哪裏的遠方，傳來了卡農的旋律。
那是非常、非常溫柔的鋼琴音色。

──好像，在安慰小時候的自己似的。

琥珀色的眼瞳輕眨了幾下，瑟縮在沙發上的月森這才真正醒了過來。
微弱的琴聲從上層的練習室傳來，大概是母親經已回到家裏吧。

手腕托一下昏昏沉沉的額頭，坐起來的時候有一件灰黑色外套自身上滑落。
月森拿起那件普通科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呆呆地看著。

客廳依然只有自己一個。
不過他知道，這不是夢。

………

鋼琴課結束後土浦被月森母親邀請留下吃晚飯。雖然感到很可惜，不過他還是以家裏準備了自己份的晚飯而婉拒。
站在一旁月森瞪他的目光可怕得幾乎可以殺人。當他在玄關前穿回皮鞋時，月森遞上那件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外套。

「…多管閒事。」月森故意別開臉，一眼都不看對方。
土浦發現對方在不好意思，忍不住笑了出來。
「之前也有類似的事吧？跟你相比，作為女生的日野顯得大方多了。」

月森愣了愣，想起了他所指的那件事。
日野…嗎？

土浦察覺到一絲他們即將再次陷入沉默的氣氛；
以及月森垂下的眼瞳深處，瞬間閃過的茫然。

月森不自覺地握緊手心。

「…土浦。你是不是…喜歡日野？」

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月森不知道。
只是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問出口了。

是好奇心驅使，還是另外意味著什麼，他不知道。

土浦似乎也一時反應不了，那雙剛毅而明淨的眼睛，現在正被迷惘所纏繞。
他剛才說…我對日野？

我和日野是──
連自己也無法回答。

而且土浦覺得相比起問題的答案，自己竟然，更加在意月森問及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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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科校舍，獨立練習室裏。
二年級高材生月森蓮，正因某一年級生而感到困擾。

「最近…前輩的音色變了……」
「…你是不是該離開這裏了，志水君？」
「音色變得…該怎麼形容呢？」他偏偏那奶油金色的小腦袋。「應該說…很喵喵喵嗎？」

然後是一聲猶如殺雞的悲鳴，自月森手中的小提琴發出。

一直皺著眉的月森放下肩上的琴，伸手揉揉頭痛非常的額角。
為什麼要纏著我不放……

志水伸出雙手，以掌心包握住對方的手。月森頓時雞皮疙搭掉了滿地。
「我好喜歡前輩的音色…」他垂下那長長的眼睫。「…要怎樣才能夠……演奏出這樣的音色呢？」
「不知道。」月森甩開對方手，嘆了口氣。「我並沒有刻意改變自己的演奏風格。」

志水的話令他有點在意。
雖然(xing)格和作風是古怪了點，不過在音樂方面的觸覺很敏銳。

自己…有了什麼改變嗎？

他輕搖了搖頭。

絕對…沒有。

………

雷雨聲令他卻步。

月森仰望灰黑色的天空，濃密的雲層在低空吞吐翻滾，豆大的雨滴毫不客氣的灑落大地。耳邊除了雨聲，幾乎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音。
他想起那支靜靜地靠在家中玄關的深藍色雨傘，不禁慨歎有些東西，唯有你真正需要它的時候一定不在身邊。

自己倒不介意偶爾淋著雨回去，但總不可以讓小提琴陪自己變成落湯雞。
…等一會兒，看雨勢會不會變小吧。

「你在發什麼呆啊，月森。」
「月森君？」

身後同時傳來兩道聲音，出現在眼前的是身穿普通科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的兩人。
「土浦，日野……」
「啊，月森君也沒帶雨傘吧？我也是。」日野笑著指向自己，身旁的土浦則敲了一下她的頭。
「這不是什麼值得光榮的事吧？」

月森的視線定定地僵在土浦的手中。
似乎那二人之間有著什麼不明的親暱令他呼吸不過。

…土浦，你是不是喜歡日野？
只是他再也沒那個勇氣問出口了。

「月森，我送你回去。」土浦打開手中的深棕色長傘，回首的時候目光自然地落在月森身上。
「嗯，反正今天我沒帶著小提琴。」日野同意。

月森搖了搖頭。
「你送日野回家吧，女生不要被雨淋到比較好。」他執意不去看土浦一眼。

對方卻忽然明白了什麼。
月森先前問及自己的，土浦覺得有了答案。

──喜歡上日野的人，其實是月森自己吧。

突然感覺到一股莫名其妙的憤怒，他主動拉過日野的手臂離開。

………

這是一個…很好的結局。

剛才，自己成功地、擊退了那個最討厭的人。
那一個，操縱自己情感的嫌疑者。

月森將視線自消失在雨景中的身影收回，很想扯出一道笑容卻失敗了。
他抱著琴盒，整個人靠著灰白的牆壁跌坐在地上。

他可以走進校舍，向老師借一把傘；也可以回到練習室，至少讓小提琴聲陪著時間過去。
但他選擇留下來，忽然想靜靜的一個人獨處。

從一開始，他就應該是一個人，不論過去或現在。

沒有焦點的目光朝向朦朧的前方。
什麼都無法感覺。

什麼都…沒有看見。

---------------------------------------------

他還是折回來了。
中途遇上柚木學長的車，日野就這樣被帶走了。

剩下自己的路途有點恍惚。
他無法不去在意那個異於平常的月森；當然，還有自己。

──彼此都失去從容面對一切的冷靜。

咬了咬牙，土浦轉身往學校的方向奔跑。

結果，他們還是遇上了。
自己有折返回去，月森也沒有離開。

………

這絕對是，上天的惡作劇。

「……為什麼要回來？」月森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土浦收起雨傘，伸手撥弄那早已被淋濕的墨綠色短髮。只是他沒有回答，因為他始終沒有答案。

月森也慶幸自己得不到回答。
不然，有一些無形不見的什麼將會徹底粉碎。

再也無法迴避。

的而且確在他們之間，有些什麼在不斷地建立又被毀壞。

自己一直身處的那個恆常不變的那個世界，不知不覺，開始朝著未知的方向改變。

──然後，他們彼此都有些什麼，再也沒辦法離開。

QURUSEk= · 发表于 2009-9-19 01:11:41

part.5

什麼都不要看、什麼都不要聽。
只要拒絕承認，一切都還有迴避逃離的餘地。

他仍然清醒得很。
他很清楚自己的立場，該適切地跟那個人維持怎樣的關係。
一定是輕淡的、沒有執著的、就只是音樂比賽期間的競爭對手而已，除此以外什麼都不是。

有些心情只要掩飾一下就好、有些感覺也只要逃避一下就過去了。
會有終止完結的時候，也會有越行漸遠的時候。

只是不要後悔。
到底該放任自己被盛夏衍生的幻覺所蒙騙，還是要小心翼翼避開一切可能演化成傷害的情感。

有一些問題，唯有親身經歷才會獲得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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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音樂科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忽然礙眼異常。
月森知道自己在晴空萬里的日子提著一把淨棕色雨傘走在室內，看起來一定很蠢。

「土浦？」眼前的人穿著跟自己截然不同的普通科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重覆了一次他所詢問的名字、看他的目光似是好奇的成分居多。「他今天沒有上學，聽說是嚴重感冒呢。」

………
…咦？

月森愣呆了在那裏。
然後是瞬即被自己不願承認的罪惡感包圍淹沒。

『我不要跟你撐同一把傘。』

兩個男生撐一把傘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換上柚木學長和火原學長，甚至是一幅自然不過的畫面。
只是月森覺得自己跟土浦的關係配不上這種朋友限定的小事情。
而且他抗拒跟日野身處相同的位置。沒有理由，也無法解釋。

他以為土浦絕對會換上不耐的表情，然後轉身就走。結果、結果──

那個人似是傷腦筋般嘆了口氣，放下唯一的雨傘在地面上。之後。
什麼話都沒有說，走了。

他問土浦為什麼要折回來。日野呢？你呢？
…抑或是、我呢？
為什麼、為什麼？

只是他什麼都沒說就走了。
棕灰色的普通科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很快融入了朦朧的雷雨天，大雨聲落在胸口成了深沉的印記。

告知放學時間的鈴聲彷彿還在耳邊響蕩迴旋。
當月森終於從心不在焉中恢復意識，卻發現提著書包琴盒長傘早就狼狽不已的自己，什麼時候買了一袋色澤紅潤香氣撲鼻的富士蘋果走到土浦家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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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月森拋給他的問題他沒有答案。
為什麼自己要特地在大雨天之下回去學校。

就只是簡單的禮貌而已，只是、而已。
因為同是音樂比賽的參加者，因為月森是濱井老師的兒子。
他本來就應該報上如此正確而完美的回答。最多附送一句，哈、難不成你以為我是在擔心你？

………

…自己再壞心眼都不會說得出口。
其他朋友聽見會笑著回嘴，但月森不一樣。

他大概會微微垂下頭、把視線轉開，然後就在下一秒鐘一言不發的從自己旁邊擦身而過。
之後，那本來就不屬於友情的幻象錯覺一定會徹底消失殆盡。
回到起始時，他們在音樂科校舍相遇的「擋路。」以及「…討厭的傢伙。」，不成關係的關係。

那傢伙…
他看月森…似乎並沒有要好的朋友。雖然懂得社交，卻對於所謂的人際一竅不通。
高傲而不友善的表現，出身世家又偏偏態度冷淡，學校裏的傢伙會主動跟他來往才怪。
實情是，除卻身邊那天生冰冷的氛圍和氣勢，月森就只是一個對音樂以外的事物略為缺乏關注，與別人的互動交流又稍為被動一點的普通高中生而已。

所謂的距離感其實都是自卑心理作祟。
那傢伙並沒有故意擺出生人勿近的姿態，反而是自己一直以來都視他為難以接近的對象，所謂的距離是自己主動拉開的。

……
不知不覺放空了腦袋的土浦驀地回神過來。

為、為什麼我要為那傢伙設想這麼多啊！
土浦伸手抓抓那墨綠色短髮，煩悶的表情顯示著自己的不甘心。

他拉開被褥，睡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被自己居高不下的體溫烘得暖和不已又悶又熱，才會讓他發了瘋似的腦袋不斷繞著那個人打轉。
按著額頭的手掌逐漸失去冷卻作用，始終無法讓沸騰的思緒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下來。

不過。

不過他還是決定，不要重覆過去。反正那些不自覺出口、你來我往的挑釁言語，自己和他都應該開始累了吧。
又或許，自己是希望在那傢伙面前更加坦率。
因為那一天令他印象深刻大概永遠不會忘記的是，月森以顫抖的聲音質問自己、『為什麼』的時候。

彷似是曾經被誰背叛被誰離棄的表情。
當時自己甚至內疚得無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視月森的臉。因為他終於察覺，那個誰就是他自己。

他始終搞不清楚是怎麼樣的衝動驅使自己在大雨中奔跑回去見那個人。
不過他幸慶自己有回去。

「梁！」會略過敲門直接走進他房間的，也就只有這個完全缺乏淑女自覺的姊姊而已。她的指尖整理了一下鼻樑上的黑框眼鏡，瞇起眼看他。

「月森君來探望你喔。」
只是土浦仍然是一臉呆滯。

………

剛才…他是不是聽見了誰的名字？

憑藉木造樓梯傳來的急促腳步聲，月森可以斷定那個人的健康根本不需要擔心。
穿著淺楬色家常服的土浦走到面前，他看自己的眼神似是驚訝以至難以置信。

「好啦你還站著發什麼愣，燒壞腦袋？」土浦的姊姊輕踢了他一腳。「月森君買來了水果，你去切一下端出來招待客人啦。」
「………」餐桌上的一袋蘋果這才進入了土浦的視界。「月森…你？」

他不小心想像了一下，冷著臉的月森站在超級市場的主婦堆中挑蘋果的模樣。
月森看不過眼笑得天翻地覆的對方，逕自走到廚房借用水果刀。

「那，我該要出門了。」她勾起沙發上的小手袋走向玄關。「你們好好的玩，梁你不要忘記吃藥。」
土浦隨意揮一下手表示聽到。待大門傳來鎖上的聲響之後，他走進廚房準備觀看連烤爐跟微波爐都分不清的月森要怎麼搞定那小小的水果。

擺在精緻的玻璃皿上的是漂亮地切成兔子形狀的紅蘋果，旁邊幾塊被連皮削得支離破碎的淺金色果肉顯得有點悲慘。
前者理所當然屬於土浦梁太郎的作品，而後者的原作者則被禁止提及。

在對方把自己的指頭切下來之先、千鈞一發之際，土浦總算趕及奪回水果刀的使用權。

輕皺起眉或許是月森的小習慣，也可能是表示他現在的微微不悅。他不甘心對方那猶如看扁他一定做不好甚至做不到、二話不說從他手中拿過蘋果和小刀的行動，亦拒絕理解為對方其實是在擔心他。

不過，土浦都專挑那些由他經手的不明物體(其實本來是蘋果)送到嘴唇邊，月森將此解讀為湛新的諷刺手法。他總不可能從另一面去想，那邊得出的答案是曖昧微妙的心悸。

土浦不知道是什麼緣故、也可能真的是因為生病在腦袋上的關係，一直帶著那好人專屬、近乎溫柔的微微笑意。
聽說，這個人在學校裏面對誰都是這副好好青年的模樣。

月森想起那寬大的手掌曾經輕輕托起他的臉，指腹在損傷瘀青的痕跡上塗抹藥膏貼上膠布。
又有一件棕灰色的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外套，曾經被靜靜地覆在不小心睡著在自家客廳的他身上。

除了好人、還是好人。
不過，大概因為自己是扮黑臉的壞人，所以土浦幾乎都沒在他面前擺出好臉色。所以，他們隨時隨地每分每秒都可以莫明其妙的冷嘲熱諷起來。

到底要直至什麼時候，他們才會有和平相處的時候。月森沒有答案，也很可能根本沒有這樣的時候。
他甚至預感即使他們現在正專心嘴嚼蘋果，待會兒誰先開口帶起話題就一定會開始你我互瞪言語攻擊，直到天荒地老落得彼此最後不歡而散。

只是大腦綜合過往經驗得出的預測而已，月森心底裏其實並不希望它應驗。

他們之間的氣氛就徘徊在微妙的靜默中。
土浦把玩著姆指和食指間的銀叉，冷鋒的尖端上有形狀慘烈的蘋果碎塊。
平日被母親和姊姊指來使去燒飯切水果，本來就不可能有什麼樂趣、合宿時拿起菜刀炒鍋也只有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為音樂科少爺執拾爛攤子的不滿而已。但是，這次有點不一樣。
看月森一臉戰戰競競削蘋果的樣子雖然先是被嚇出了一額冷汗，不過。
他感覺這一次的爛攤子自己收拾得既好笑、又有那麼一丁點的樂在其中。

「喂。」土浦的視線重新回到對方身上。「謝啦、探病的伴手禮。」
月森垂下眼瞼別開視線，土浦發現對方在爭執吵架時可以很勇敢地直視自己，在尷尬或是靦腆又或是被說中某些秘密時偏偏很會逃避眼神接觸。
「我只是來歸還雨傘，也該是時候走了。」他放下銀製的小叉在玻璃盤上，兔子蘋果被清空的事實讓小小的滿足感漾開在土浦的胸膛蔓延不止。

「…你多待一會兒吧。我去泡茶。」

眼見對方身為病人卻在忙東忙西，月森越來越搞不清自己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放開掌心又再次握緊。

「…給我坐好。泡茶這種小事我還做得來。」

………

土浦意外發現對方在廚房領域原來還有一門專長絕技。

母親先前買來的廉價茶葉被月森泡出了一壺高貴香氣。據本人說明，月森家無論祖母外祖父父親母親都對品茗喝茶有所要求，造就這個喝水喝茶喝咖啡根本無所謂的兒子不自覺練成高超技巧乃至於修成正果。
由於話題兜兜轉轉始終離不開音樂，茶壺茶杯這就跟隨他們到擺放鋼琴和樂譜的房間去。

迴旋曲、D大調的雙鋼琴奏鳴曲、行星組曲採用的織體……月森跟對方一起研究母親給土浦開的練習清單，土浦也對月森的音樂理論作業提出自己的見解。縱使彼此的演奏風格截然不同，在樂曲的關鍵重心卻意外地一致取得一擊即中的完美答案。
全然沒有注意窗外天色的兩個人，直至土浦的母親歸來聽到鋼琴聲上樓正欲教訓生病中的兒子一頓，卻發現月森的瞬間忽然放柔面色笑吟吟的下樓去，這突如其來的音樂討論大會才真正宣告結束。

『既然這麼好精神就去送人家回家啦。』母親拍了他的手臂一記。

剛想笑著回嘴『男生有什麼好擔心啊？』的土浦像是想起了什麼硬是把這句話吞進肚子裏去。他還沒有忘記月森第一次造訪自己家的原因。

『還有，記得順道去超級市場買鮮奶和盒裝面紙回來──』

……他就猜到一定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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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白色的毛巾擦過月森淌著水滴的天藍色髮絲，閒著的另一隻手拉開雪櫃門，拿出剛才跟土浦到超市順道買的原味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酪揭開封蓋。

回到只有一個人的房間，若有似無的冷清忽然變得難以忍受。
書桌上的手機閃爍著新訊息的記號，只有少數人知道號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的手機，會傳送短訊的可能人物鎖定一個。

果然。
明明是第一次收到對方傳來的訊息，卻有這種『一定是他』的奇妙預感。

發訊者：土浦梁太郎

………

「哥，你在看什麼？」一臉好奇的土浦家次子靠近過來，土浦才驀地合上手中的摺疊式手機。
「…什麼都沒有。你不是還有功課沒做好嗎？」他揉揉對方那頭近似自己的橄欖綠色短髮，隨便打發走好奇心旺盛到了八卦地步的弟弟。

月森忘了拿他的樂理作業，自己也有幾份樂譜遺留在對方的文件夾裏面。剛才的短訊內容只是這樣而已。
經過不久就收到回覆。

『作業明天就要交上去，明天我一定要在學校見到你。』

…他搞不清這算是強迫還是恐嚇。
而空白段後方還有下文。

偏偏在最容易被忽略無視的位置，留下讓土浦感覺自己徹底輸了的話語。

『今晚你好好休息。』

……

翌日，自己的確如月森所願的完全痊癒。
在沐浴在晨光之下的校園大門，對方從他手中接過作業簿時無意問起了他眼眶下的淺青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影。

只是土浦絕對不要告訴對方，自己因為那一則短訊息而輾轉失眠。

因為裏面彷彿傳遞了月森那淡薄到不能再淡薄的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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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誰也不會逃走。

縱使最殘酷的是那恍如幻覺般的溫柔、縱使隨著溫柔而來的傷害往往最叫人無法招架。

只要那傢伙不怕被傷害得一塌糊塗，那麼他也不會逃避。
只要那個人選擇帶著一慣的爽朗笑意去面對，那麼他就絕對不認輸。

在獲得答案之前放棄的人是笨蛋。

他們的自尊心不允許自己逃離。

似是哪一天的星夜燦爛之下熟悉的旋律伴隨而去。
在無限明日追尋那看不見卻一直鳴響心胸之中的音符，在未來傳遞那些言語永遠說不清的情感。

聽說、聽說。

時間環復的下弦月也好光年之外的星宿光芒也好，甚至是幻象般的盛夏熱病也好。

既然離不開，那麼唯有不再離開。

就在熱度微弱卻耀眼不已的淺金陽光所照亮的道路上，那些未知的場所和未知的瞬間之中。

那傢伙的高傲和那個人的偏見，就看誰先被徹底擊倒。

part.6

原來都只是他的自以為是。

對於月森蓮來說，這是一個有別於平常的週末。

那個人、那個人的朋友、日野、他。
四個人，一場意義不明的遊樂場約會。走在前方的土浦和崎本以及自己身旁的日野，客套的歡樂愉快掩飾不了這三個人之間微妙的尷尬。

他從沒經歷過戀愛，別人眼中甚至連他本人都覺得自己情感遲鈍。不過土浦和崎本那自過去而來的親暱、以及日野那不自覺透露卻鮮明不已的失落，他還是看得見的。

他清楚知道自己對戀愛沒有興趣。
自己只是一個旁觀者。
而且，今天過後就可以遠離眼前這一切。他會回到那一如既往，平靜如鏡的日子。

…

黃昏之下他和她的影子被拉得好長好長。

土浦覺得自己該因為崎本在摩天輪上的告白感到激動才對。
眼前的人明明曾經是那麼熟悉而且關係親密。但是，無論是現在的她抑或是自己和她的過去，已經再也無法挑起他任何一絲特別的思緒。

他知道自己現在所追求的並不是戀愛。他希望全心全意、身體裏每一個細胞都專注奉獻在彈奏鋼琴上。
剛才在樂器店的時候，他故作不經意的、終於開口問了月森。
他所在意的、關於對方的…那件事。

『…反正你早晚會出國的，不是嗎？』
『嗯。』

或許他的問題在開口詢問的瞬間有著那麼一丁點的脆弱和顫動，然而對方的回答卻是意料之中的乾脆而肯定。
自己應該早就知道這是他的答案。可是──

他終究會離開我都知道。
他跟我不一樣。
月森…對於音樂的執著不曾猶疑。
縱使理想遙不可及，他仍然有著努力下去的堅定勇氣。

──而自己卻仍然只是原地踏步焦躁不已。
土浦咬了咬牙。

不遠的過去、當他們還只是初相識的時候，他知道自己在意月森蓮是因為他們互相討厭。
…他們卻沒有如預言般相背而去然後漸行遠離。
不知不覺，時間和理解逐漸扭轉他和他的過去和未來。

他低垂眼簾，琥珀色眼瞳下閃映掠過棕色的光影。
交織的思緒似乎在不斷被加溫、燙熱得疼痛。

………

崎本在對方開口道歉之前忽然明白、已經得到了答案。
自己的告白會被拒絕她是知道的。不單是因為對方那無奈卻依然溫柔的微笑，還有他的目光裏蘊含著她無法觸及的堅定不移。

過去猶如昨天般接近只是幻覺，原來她對於眼前這個男孩已經不再熟悉。
他仍然是一個穩重而值得依靠的對象、依然一如往日般待她溫柔，不過他的世界在不知不覺間變得那麼廣闊，她再也沒辦法成為他特別的存在。

到底是甚麼呢？梁太郎找到了甚麼，改變了自己。
不過他看起來變得比過去快樂，這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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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猶如被誰故意延長的感覺。
黃昏與傍晚交替的時間，被染成紫羅蘭色的房間只有月森自己。
靜默的空氣逐漸腐蝕那鬱結的藍色幻覺。

『…土浦。你是不是…喜歡日野？』
這是曾經被他和他忽略，卻再次出現的問題。
日野是一個契機讓土浦再次正視自己。所以他重新開始感知指尖落在雪白琴鍵的觸感，所以他回到音樂的世界。
他是一個遲鈍的人。可是剛才在樂器店裏，土浦無論是視線抑或是心不在焉的停留都在日野身上。這些那些，他還是看得見的。

始終，他和他不一樣。
要比自己親切而開朗的他，擁有一個廣闊的世界。
足球隊的朋友、樂器店的主人、兄弟姊妹、戀人……他擁有的而他未能觸及的，很多很多。
而他們只是在彼此的音樂裏，曾經擦身而過的微小交集。

畢竟、他們之間除了比賽的競爭對手之外，從來什麼都不是。
以為分歧的世界曾經接近，也只是錯覺。月森說不清現在的自己到底是怎樣的感受。

『月森君，你是即使孤單也不會感到寂寞的人呢。』
第一次演奏會後的合宿夜晚，柚木學長是這樣說的。

「孤單」是無法辯駁的客觀事實，而「寂寞」是誰也無法定論的個人心理和感情。
當時的他不明白對方的意思，明白亦沒有意義。

即使只有自己一個、他也不會難過。
他是一直這般相信著。

月森從雪白窗框仰首凝望城市的孤高蒼穹。
或許是無聲深處訴說的未知願望，不得實現的失落。琥珀色的眼瞳下是他不想承認卻掙脫不了的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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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森！」
他試著去忽略那一道隨土浦的呼喊聲而來，劃過心臟的疼痛。

「伴奏者的事，你打算怎麼辦？」
與你無關，不需要你來多管閒事。
…反正你是為了她而來的吧？

「的確跟我沒有關係，不過就是有某個濫好人在擔心你啊。」
我都知道。
我看見了，當時就在練習室門外的…你和日野。

不過。
即使土浦在意的對象出於好意而擔心他和伴奏者的事，也不見得他就有干涉自己的資格。

月森他抿了抿唇。
虛偽的善意只令他感到窒息。
而更深一層的則是悲哀。

他寧願回到他們互看對方不順眼的過去、寧願他們曾經接近的幻覺從來沒有出現。
冰冷淡漠、堅定而徹底的自己可以在受傷之先作出反擊。現在的他甚至連自己被傷害得體無完膚的底線都看不見。

「…我來為你伴奏。」

月森閉上雙眼。
他只覺得好累。

………

指尖離開雪白琴鍵的剎那，他的意識還未能從剛才的合奏中抽離回來。
音節並非如往常般掠過耳邊然後在大腦留下軌跡印記，月森剛才拉奏的小提琴音色一直徘徊在他心臟附近然後輕柔沉澱。

土浦知道這臨時拼湊的合奏絕對不完美，當中還有不少因為練習不足而出現的漏洞和瑕疵。
不過、他不曾因為樂器的音色而這般──

猶如心臟被什麼所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的感覺。

月森…在看著他。
他不明白對方那清澈如冰的眼瞳在這時候為什麼彷彿帶著溫潤的熱度。
不過，即使不明白自己也沒有放開目光的打算。

他和他似乎總是處於永無休止的戰爭之中，然而這片刻的和平卻輕易凝結在瞬世永遠。
這…並不是他單方面的錯覺。
土浦焦躁的抓了抓那墨綠色的短髮。
究竟是出了什麼差錯…──

…這種感覺他知道與樂器和音色無關。
自己無法不在意的對象，一直是身邊的那個人。

「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月森只丟下一句交待的說話，沒有等待土浦的回應便先一步離開練習室。
待他回過神來，只剩下自己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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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森提著琴盒急步離開。沒有前進目標，只要遠離那個人就好。
他感到呼吸越漸困難而他很清楚這跟自己急促的步伐無關。

只有他一個人的天台，空氣流動掠過淡藍色的髮端、留下冰涼溫度然後再次錯開。
有些什麼在他的臉頰劃下痕跡終於化開糢糊的視線。
月森怔怔地看著那自眼眶滴落手背上的燙熱水珠，對於這不適合自己的情緒表現感到錯愣。

縱然不想承認，卻也沒有逃避事實的他法。
他聽見了。自心底傳來、那微弱得幾不可聞的失落。
因為自己很清楚那個人的溫暖永遠不可能歸息於他。

大概…自己跟身邊的他和她並沒什麼不同。
一樣期盼著不再孤單寂寞，一樣希望成為誰的特別存在。

只要全然不在意對方就不會感到寂寞。
因為開始在意對方的一切、因為只能猜度那個人的思緒情感，所以寂寞。

他開始希冀自己與對方的連結不止於小提琴和鋼琴的縴絆、他終於發現思緒感情的主宰權也再不在自己手中的時候。

這一場悠長的戰爭，他知道是自己輸了。

………

這算是…冤家路窄？
土浦只覺得上天在對他開玩笑。

打算到天台吹一會兒風來冷卻亂七八糟的思緒，在扭過把手邁出步伐的下一秒鐘卻撞見月森他…
…在哭？
對方發現他的時候那滿佈水痕的臉頰瞬即刷白，而土浦則仍然處於狀況外。

…大腦意識跟眼前的影像無法拼合的感覺。
他一直覺得月森的冷淡和堅強即使是世界末日都不會有一絲動搖。
而這樣的一個人卻哭了。

曾經有誰說過悲傷也是溫柔的一種表現。
那麼…月森他的悲傷和溫柔是為了誰而付出的？

土浦瞇起眼，動作比對方的拒絕反抗以及冷靜理智制止自己之前先行一步。

月森不自覺的止住了呼吸。
那一雙會在黑白鍵盤上彈奏出悠揚音樂的手，在他後背留下鮮明的擁抱力度之後是隔著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傳來的對方體溫。
殘留的淚珠在他緊閉雙眼的眼睫上顫動，他只覺得自己無論大腦還是心臟同樣沒法承受這份親暱所帶來的巨大悸動。

或許是一整個世紀也只是現實中短短一瞬，終於他被對方所放開。
他退開半步垂下頭不敢看土浦一眼也不敢去思考任何關於自己和對方的幻象和真實。

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響持續在耳邊鼓動。
土浦覺得自己一生中所有勇氣幾乎都被那短暫卻確實存在的擁抱耗盡。
剛才…只是普通朋友的安慰罷了。以前足球隊偶爾輸了比賽的時候佐佐木那傢伙也會抱著他大哭特哭，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知道自己刻意尋找的話，藉口一定要多少有多少。
然而需要去解釋的不是理由，是自己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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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告訴自己忘掉剛才的事。

「…我回來了。」回到家裏的月森在玄關換下皮鞋，走進客廳後看到的是久居國外的父親正從沙發站起。

「蓮，很久不見了。」
「歡迎回來。」

父親給了他一個很輕的擁抱。
他有一點意外，因為最近並沒有聽說父親會回日本。

「那件事已經辦好了，特地回來告訴你好消息。」對方拿起餐桌上一封信交到月森手上。
在他疑惑地接過的時候對方向他笑了笑。

月森撕開信封口，鵝黃色的紙張露出一個角落。
綿密而潦草的英文字體告知他這封信來自遙遠的國度。

「我跟你的母親商量好，決定讓你這學期結束後就到那邊去。」

那是維也納的音樂學校，寄給自己的入學通知書。

………

並沒有感到興奮，也沒有不捨和感傷。

即使要離開即使要親手扼殺那一份本來不應該存在的感情，他也不會感到難過。

真的，他不難過。

他還是可以回到過去的自己，他這般相信著。

part.7

如果再踏前一步。

如果我們執意面向未知的可能(xing)，結局是互相傷害的話。
那麼，即使是懦弱的表現我仍然選擇，現在就將這一切親手扼殺。

…

走在回家路上，土浦所想著的是剛才的一切。

『我想推薦你參加比賽。』

剛才在鋼琴課上，濱井老師對他說了。
不再是學校裏的同學，而是來自世界各地的對手。並不是單純以享受音樂為目的，而是每一個人都以優勝作目標的比賽。
土浦以為自己會猶豫迷惑，結果，自己很輕易就接受了這個提議。

他沒有忘記以往的不快經歷。參加者彼此之間的敵意目光，猜度的視線和耳語，他都記得。
但是他決定了不再逃避。
他想更加進步、希望自己的演奏技巧能夠比任何人都更加完美。

他喜歡彈奏鋼琴，這份心情不會輸給其他人。
所以，這一次他希望挑戰。
…只是原地踏步的話，是沒可能追上那傢伙的。

「……」

土浦皺了皺眉，一旦思及有關於月森的事就只會令他越來越混亂。
最近自己都沒有遇上他。
雖然隱約感覺得到對方在故意避開自己，但土浦還是繼續以巧合作為一個滿意的解釋。

只是他並不知道。
這時候，月森已經作出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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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總是不從人願。

「……。」
「……。」

學校走廊上突如其來的碰面，他們第一句話還是老樣子微妙的沉默。

看對方依舊沒有展開對話的打算，土浦趕在他們將要變成陌生人般擦身而過之前開口。
「…下個月舉行的鋼琴比賽，我會參加。」
「母親有告訴我。」月森下意識地垂首，一直沒看對方。「你沒必要對我說，這種事跟我沒關係。」

土浦不禁愣住，但他努力勉強撐起笑意。
「你是怎麼了？該不會是因為最終演奏會而在緊張吧。」

他想要伸手拍拍對方的肩膀卻被明確地躲開。
明明是夏天，卻像被浸沒在水裏般寒冷。
…他們這算是倒回過去，抑或是從來沒有開始？

就在月森越過他身邊離開的一剎那。
那聲音的冰冷像過去的他們。

「我想我一直都表現得很明白－－」

－－幾乎要令他窒息的空氣。

「我討厭你，土浦。」

…

他以自己擅長的方式張開藩籬。
比陌生人還要疏離，這樣最好。

月森看了越過自己身邊離開的土浦一眼，對方卻已經拒絕跟他對上目光。
他終於能夠放鬆在面對對方的時候，那因為用力而握得發白的掌心。

他不難過。

一切…正如他所願。

………

他不知道那件事之後，在自己沒有意識的時間裏已經過去了多少天。
放學後沒有耽誤就立刻回家練琴，一星期一次的鋼琴課依舊準時去上。
自己並沒有任何改變，一如往常。

「土浦君？」
「…啊，抱歉！說到哪裡了？」

她搖頭，明明她只是剛剛走到土浦的面前，連對話都還沒開始。
「現在注意聽就好。」日野笑了笑。「金澤老師問我，大家要不要合送一份禮物給月森同學。」

皺眉，他有聽沒有懂。
忽然之間為什麼要給那傢伙送禮物……

然而對方的笑卻僵住了。
「…啊啦。難道你不知道？」

「學期完結之後，月森君就要到維也納留學了。」

…

就在他仍然腦袋一片空白的時候，時間早已經走得老遠，不曾為他停下腳步。
距離最終演奏會只剩下三天。

在那之後，就是學期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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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她的興趣是觀察弟弟的表情。

從小她就覺得這個弟弟很沒趣。
不哭不鬧還有爛好人的(xing)格，甚至在她心情不好亂發脾氣，將全部家務推給他做的時候，他都只會意思意思的抱怨一兩句，最後還是會乖乖替她做完。
學業成績從來沒有令家裏擔心的時候，鋼琴又彈得棒，這統統都讓她覺得很沒趣。

所以，看這少年老成過了頭的弟弟為著什麼而煩惱的表情，真是有趣得很。
幾天以來沒有一絲笑容，不曾主動跟家裏人說話，從房間傳來的鋼琴聲突然硬生生的斷掉、明明樂曲沒有分句的地方卻忽然沒了下文。
這倒是她第一次看他糟糕成這樣子。

失戀？輸了球賽？考試失敗？其實她蠻好奇的。
就在她一邊吃薯片一邊看電視，順便偷看弟弟的時候，母親突然靠了過來悄悄話。

「…吶，知不知道梁最近怎麼了？」
「誰知道。」
「姐姐你去關心他一下嘛。」
「當母親的自己去。」

之後，從一開始就出於八卦多於關心兒子的土浦太太又回到了廚房去。而她正打算拿下一塊薯片的時候，遺憾地發現已經沒有了。
平日她都直接喊：『梁，幫我去買！』，不過既然看他已經有夠頹廢，這次就自己去好了。

然後，在她回家途中遇到了更加有趣的事。

「晚安。」她推推眼鏡，笑著向迎面走來的人打招呼。對方在幾秒鐘之後，似乎終於想起她是誰。
「…晚安。」月森點頭，有些意外會遇上土浦的姐姐。
其實他覺得奇怪，自己和對方應該是那種，只要土浦不在場就會立刻變成陌生人的關係。

看穿他在疑惑著什麼，她笑了一笑。

「覺得很好玩所以就忍不住…月森君你的表情，跟我家梁太郎簡直一模一樣啊。」

………

現在，他正坐在兒童公園的長椅上，手裏還拿著一個香草雪糕杯。
對方忽然說『可以說幾句話嗎，一會兒就好』，把他拉到這裏來然後從膠袋裏拿出兩個雪糕杯，說『再不吃就要溶化了，幫忙解決一個吧』。
對方倒是很自在地撕開面頭的紙蓋，開始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莫名其妙的人。
嘆了口氣。月森雖然沒有她的興致，但也只好跟著打開手中的冰品。

「其實我覺得蠻奇妙的，月森君是梁太郎的朋友……」她皺了皺眉。「你知不知道他以前參加音樂比賽的事？」
月森搖頭。對方可能誤以為他們是什麼知心好友，但其實並非如此。

「他還小的時候媽媽就說，他比很多學得更長時間的學生都彈得好。我也會一點鋼琴，所以知道那並不是母親的私心錯覺。」
…很可惜，又吃完了。
她起身走到不遠處的垃圾筒扔掉那塑膠杯，同時間她的手機響起鈴聲。

「……討厭，又是廣告訊息。」
月森看對方隨便按了個鍵就沒有再理會。她坐回去剛才的位置，繼續說了下去。
「梁太郎跟我不一樣，他是真的有遺傳到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基因。月森君覺得呢？」
「…嗯。」
他微微肯首，這些他都知道。
那個人的鋼琴聲，是跟他形象相違、令人意外的細緻。
除了深沉的力量之外，同時也具有表達出樂曲柔和一面的能力。

「…並不只是天份。」月森垂下眼睛。「在其他人看不見的地方，他很努力。」
「嗯？原來你知道啊。」她看了對方一眼，笑了。「那小子最近看起來糟透了的樣子…本來我想向你打聽的，不過算了。」
「看起來，你比梁太郎更加難過的樣子，都是比哭更難看的表情。」

月森想要說些什麼，好反駁對方同時也說服自己其實並不難過。
可是他最後還是開不了口。

「接下來就你們自己解決問題囉，我也看厭這種憂鬱的臉了。我這當姐姐的，算是盡了責任吧。」

她伸伸懶腰，發現了那靠在對方旁邊的琴盒。
「這是小提琴？中提琴？」
「…小提琴。」

「吶，可以拉一曲給我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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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很久沒這樣在街上奔跑了。

因為母親說『姐姐怎麼還沒有回來』，要他打電話找人。
結果她好像是裝作收到短訊，然後一直維持通話狀態，故意讓他聽到。

雖然夾雜了風聲和偶爾接收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不過那聲音的確是她和月森。
土浦慢下腳步喘氣，他甚至不知道對方現在到底人在哪裡。但是，他必須去找。

『看起來，你比梁太郎更加難過的樣子。』

雖然只要裝作聽不見就可以輕鬆地逃避一切，可是他不甘心他們之間的一切都讓月森來下決定。
他自嘲般笑了笑會認真思考這種事情，並且為此而煩惱的自己。
原來自己是真的，不知不覺中變得那麼在意那傢伙。

…即使你討厭我，我都不會這般輕易放過你。

他再次提起腳步，然後，他聽到了。

小提琴。

是那傢伙的琴聲。

…

她拍了拍掌，同時瞄了公園門口一眼。
「謝謝，月森君。那麼，我差不多該回去了。」

月森點頭，然後收起小提琴。
卡農。剛才他自然地想起了這首歌。
大概是因為…自己還一直記得，那一天土浦彈奏這首歌時候的音色。
黃昏的顏色，包圍著四周的安祥空氣，還有縈迴耳邊的聲音溫度。

他抿了抿唇，無法制止那關上琴盒的手在微微顫抖。
只要想起，心臟就會覺得難過。
他終於無法對這個事實提出任何質疑。

答案有那麼的多。

那溫柔的鋼琴聲、那份過了頭的正義感、那沉默地覆在自己身上的灰色外套、還有那場雷雨中的墨綠色雨傘。

這些那些，關於那個人的時間和記憶要把他淹埋。

的而且確，自己喜歡著那個最討厭的人。

土浦沿著卡農的旋律尋找，最後走到月森面前。

他抓住對方的肩膀，不讓他有逃避的機會。
「我告訴你，我不需要你的自以為是。」

這一次他們的視線再也沒有錯開。

『如果你討厭我，那就讓我來喜歡你。』

…

他們的相遇是一場災難。

其實前面的路有著什麼，他不知道，而那個緊抱住自己的人恐怕也不知道。
不過，如果不試試看的話就不會有答案。

月森閉起雙眼，伸手回抱對方。

或許,自己是想要相信這個人。
他想知道，他們可以走多遠。

part.8

邁出步伐，走向炫目燈光之下的舞台。皮鞋在腳步停住的瞬間留下清脆的聲音，回音消失在觀眾席之中。
擺好演奏小提琴的姿勢，月森與身後的伴奏者交換一個眼神，然後深呼吸。

－－咚－－－－

鋼琴響起第一個音節，而他知道自己在這所學校的生活也將要在一曲之後畫上休止符。

土浦屏住呼吸，視線和聽覺感應著舞台上此刻的演奏。
縱使不甘心，他始終無法否定，只要小提琴和琴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在月森的手中，透明的音色就會變得極致的吸引。或許不單止自己，現在無論是席上的觀眾抑或是後台裏正在等待的參賽者，無一不被他流麗而深刻的演奏技巧所折服吧。

樂曲最後結束在五線譜的最高點，高亢的顫音徘徊不去。彷彿剛才因為那印象強烈的演奏而迷失的觀眾們，過了半响才恍如回神過來，向演奏者報以如雷貫耳的掌聲。

月森抿了抿唇，然後深深地向觀眾鞠躬。

終於都…完結了。
校內演奏會也好，自己在這所學校的生活也好。在這之後，都結束了。

………

在宣布比賽結果之後，意外地自己沒有想像中在意優勝劣敗。即使自己最終得到預期中的理想名次，就比賽的意義而言，並沒什麼大不了。
所有參賽者和觀眾能夠藉著音樂會享受音樂，而且樂在其中。
…因為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有所改變吧。

正在把換下來的禮服收起來，他稍微抬起頭，視線和不遠處的土浦觸碰的瞬間又下意識地避過錯開。
那是他第一次聽到別人對自己說『我喜歡你』。
以往的自己大概會感到困擾、甚至是不耐煩。但是－－

…但是，如果連自己的想法和感情都不願意誠實面對，這無論對自己抑或對方都是一件失禮的事。
他想從現在開始，試著去感受一些自己未知的感情、接觸那一個未知的自己。

那一個會因為對方的一切而動搖的自己－－

「要走了啊。」經已先一步換好衣服的土浦喚回失神的他。
「…我們、一起回去嗎？」月森的反問叫土浦整個無力。
除此之外，還可以有其他意思嗎！？他已經搞不清月森這算是故意的抑或是太過遲鈍。

嘛…大概是後者吧。

「嗯。我和你，一起回去。」

…對方聽到之後連耳根都紅了。這反應令土浦覺得將這種肉麻到噁心巴啦的話說出口，也是值得的。

就這樣子吧。即使變得不像自己都無所謂。
因為對方也因為自己而改變。

而且他們還能夠隨時待在一起的時間也只剰下這兩三天而已，所以，就讓自己隨心所欲吧。
無論他或者是他都沒有特別提起，雖然彼此有這樣的默契，不過在心底裏，他們還是很清楚的。

---------------------------------------------

月森對於他們的關係仍然沒有具體的概念。

從互相看不順眼開始，跳過那名為朋友的階段，直接到達那個人說喜歡自己、而自己也有著一樣心情的現在。
雖然他仍然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到底是什麼時候從討厭變成另一個極端。不過，他並不討厭、也不排斥這樣的自己。

「比賽的曲目，你現在練得怎樣了？」月森收拾餐桌上的碗盤，向正在清洗廚具的土浦問道。
「嘛…算是都可以吧。」他接過對方遞上的碗碟。「待會兒讓你先聽一遍？」
「嗯。」月森點頭，拿過茶具和托盤回到客廳。

土浦望向對方的背影一眼，笑著搖了搖頭，繼續專注於手裏的工作。

在剛才的回家路上，為了解決晚飯的問題，對方主動提出『就你來煮，在我家裏吃』的主意，正好月森的家人今天都不在。
自己倒是沒有所謂，結果他們就真的兩個穿著校服的大男生去超級市場挑食材，再回到月森家作晚飯。

他將最後一個餐碟抹乾放好，走出客廳。同一時間，在餐桌前的月森提起茶壺，把剛泡好的茶分到兩個杯子裏。
土浦怔了一怔，沒有踏出下一步、也沒有開口作聲，只是沉默地將這個畫面看進眼裏。

與對方一同度過的時間越是這般平靜而且溫暖，他就不其然對於自己先前的遲鈍和不誠實感到後悔。
如果能夠更早發現自己的心情，這樣的時間就可以存在多一分多一秒吧。

他知道自己臉上的故作從容大概快要撐不住。
每當意識到對方即將離開的事實，他就不禁畏懼於那個時刻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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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浦抬起頭望向牆上的掛鐘，下午兩點零七分。

『…抱歉，那一天...我大概抽不出時間來。』
明明就是差勁到不行的演技，月森還是沒有以任何表情或者言語令氣氛變得難堪。

他搖了搖頭，盡量不讓大腦去聯想這個時間之下的對方正身在何地。

整理了一下那頭墨綠色短髮，從衣櫃隨便拿出一套外出服換上，帶上鑰匙和錢包離開房間。
－－大概到街上走走，自己比較不會胡思亂想。他是如此希望的。

「這不是土浦君嗎？喂～土‧浦‧君！」
「…火原你叫得太大聲了。」

……他是如此希望的，所以他很希望自己聽到的叫喚聲只是錯覺。

在嘈雜不已熙來攘往的街上，偏偏遇到了那兩位學長。
他嘆口氣，自己現在最不想遇見的，就是所有跟校內音樂會有關的人。

「對不起呢，火原強留住你不放。」柚木向對面座位的土浦歉意的笑笑。
在街上被逮住之後，火原學長就提議到快餐店去聊，順便下午茶。

「不…沒關係。柚木學長和火原今天是……」他往椅背縮了縮，視線轉向負責買三人份食物和飲品的火原學長身上。依排隊的情況看來，大概短時間之內都回不來。
「啊。」柚木伸手繞了繞耳邊垂落的長髮。「火原他想買新的運動鞋，我又剛好有想買的東西，所以就約一起了。說起來，好像是今天吧……月森君出發到維也納的日子。」

土浦肯定，自己在一瞬間的不自然被對方察覺到了。
柚木笑了一笑。「不過這跟土浦君沒什麼關係吧。反正你和月森君感情不好，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

...他知道自己在這時候應該順勢認同對方，然後以『的確，我跟那家伙又不是特別要好』或者『他的事跟我沒關係』來結束話題。
以往的自己，大概會這樣做。可是現在卻忽然覺得，都無所謂了。

既然他決定了不再欺騙自己，那麼也沒有必要故意隱瞞。

「並不是這樣的。」土浦稍微垂下頭。「我只是…不擅長應付那種場面。」
「是這樣嗎…。」
柚木似乎並沒有感到特別的意外。他瞄了對方一眼，然後目光轉到落地窗上映照的店外街景。「的而且確，離別是令人討厭的畫面呢。但是，對方的心情呢？」

面對對方尖銳的問題他甚麼話都說不出來。

『抱歉，那一天…我大概抽不出時間來。』
『…我明白了，沒關係。』
明明自己的演技差勁到不行，但月森只是微微垂下眼睫，甚麼都沒說。
對方掩飾感情的技巧跟自己一樣笨拙，但自己還是裝作沒有發現。

土浦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因為柚木學長的質問而覺得痛。
明明輕易原諒了自己的懦弱和自私的人是月森。
自己從頭到尾都沒顧慮過對方的心情，所以難過的、痛的，都不應該是自己。

「吶。有很多事情，或許錯過之後就要不回了。如果在乎的話，就不要優柔寡斷又不行動。」柚木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那家伙似乎拿不住呢，我去幫他一下。」

土浦這才恍如醒了過來似的，抬頭望向不遠處的兩位學長。同一時間，從衣袋傳來了震動，他拿出手機。
收到了…新的信息。

「啊啦～土浦你在發什麼呆啊。」捧著餐盤回來的火原喊了他一聲，他卻像沒發現到似的，沒有回應。

跟對方相比，他終於明白自己根本就沒有一絲感到寂寞和難過的資格。

『比賽，好好加油。』

明明是自己留對方獨自一個的。明明他有那個資格去抱怨和責備的。
然而，到了這一刻，那個人還是將他這種人的事，優先放在自己的心情之上。

一旁的柚木嘆了口氣，感嘆自己也真是難得去管別人的閒事。

獲得和失去都只是剎那間的事。越是迷惑越是猶豫，越是失去得多。
所以在還能夠挽回的時候……請不要放開那重要的人的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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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首望向天頂上的水晶吊燈，斑爛的折射色彩在演奏廳的牆壁上留下光影的碎片，還有耳邊傳來觀眾席上的微弱耳語，讓他一瞬間從現實中迷失。

「土浦君，再一首就要結束了呢。」濱井美沙朝身邊的少年微笑。「所以接下來，你就依照自己的希望去彈吧。」

「啊，我明白了。」
他想自己應該是以笑容回應對方。
無論比賽的結果如何，這都已經是最後了。

………

有人說，舞台是表演者孤獨的戰場。
到底是為什麼，我們要為了登上舞台而如此努力呢。

他端正坐好在鋼琴之前，待觀眾的掌聲都沉澱下來。
深呼吸，指尖落下了第一道琴音－－－－

『我想自己應該是，喜歡你的音樂的吧。』

記憶裏那個人隱藏的溫柔，在現在的他心底變化成為勇氣和喜悅。

為什麼自己沒能早一點說出口呢…？
到了這一刻終於明瞭，有一些無形的感情，並不是簡簡單單就能夠了然於心的。
他好想見他。好想不斷對他說好多次的『我喜歡你』，還有『謝謝你』。

旋律越漸高亢，節奏亦同時加快變的更加急促。邁向樂曲最後一個小節前的三十二分顫音，牽繫了所有觀眾的呼吸。

他無法判斷自己到底是穿越了短短一瞬，抑或度過了整個世紀。
明明在剛才表演中途都不知道緊張，心臟反而在一切都完結的現在才開始激烈跳動。

土浦忽視自觀眾席爆出的掌聲和歡呼，鞠躬後往通向台下的台階走去。
他聽不見其他人的聲音，直接穿過觀眾席，推開了演奏廳的深棕色大門。

---------------------------------------------

「啊，月森。下午在三樓的視聽室上課。」他叫住了前方不遠的新同學，對方回應了一句謝謝之後，他揮過手跟隨朋友往學生餐廳走去。

月森也轉身往剛才的方向繼續前進。
自他從日本來到維也納，今天剛好兩個星期。

自己現在的住處就在距離學校不遠的公寓，也就是父母為了方便工作而購置的房子。
生活並沒有任何不方便，反而是家裏只有自己和父親，令以往習慣了跟母親、祖母和外公生活的自己需要一些時間適應。

…他看了手錶一眼，下午一點四十二分。
趁還有時間，打算到練習室將老師之前要求的曲目再練一練。

午後的陽光加溫了整個空間，走廊右側的窗外是明媚而溫暖的世界。
他難得被這片景象吸引而放緩了步伐。只是，不消一會兒他就因為手機的鈴聲而不得不驚醒過來。
來電顯示令他曾經猶疑了幾秒鐘。不過，他最後還是按下了通話鍵。
『…怎麼了。』

『比賽的最後一輪，剛剛結束了。』
月森頓了一頓，為了彷彿掛念很久的那聲音，以及那個人正認真面對的時刻。

『…結果呢？』

『裏面沒有動靜，應該還沒有名次出來。』土浦背靠在演奏廳的門上。『那些…都無所謂啦。我只是…忽然想聽到你的聲音。』

『即使你討好我也不會有甚麼好處。』月森拿著手機的手，無意識地越握越緊。他覺得自己完全不能理解對方的企圖。

『…好處麼？』然而土浦輕笑的一聲，透過電話傳到他的耳邊。

『如果要說，那大概是…我想你更加地喜歡上我吧。』

連土浦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會在這情境這時機之下，衝口而出說出這樣的話來。
不過他很肯定，這次自己有好好地表達自己的心情。

喜…歡。
月森感覺心臟的負荷因為對方突如其來的告白而進一步加重。
如此簡單的兩個字，為什麼自己就是沒辦法習慣呢？
不過應該說，能夠坦白把這兩個字一次又一次向自己重覆的他，才是奇怪的一方吧！

『…你現在給我滾回去等結果，就這樣。』月森不等對方回應逕自掛線。

…可惡。
他知道，現在的自己已經不可能靜下心去練習。

………

同時間土浦身旁的門被打開，從演奏廳走來的是濱井美沙。

「是重要得連比賽結果都可以不理的電話嗎？」

收起手機，面向自己的指導老師難得生氣的臉。
「嗯。對方是…我很重要的人。」他低下頭道了歉。「我現在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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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野香穗子仰首望向校庭裏的一排櫻花樹，感嘆時間的流逝沒有真實感。
好像昨天仍然是自己對柚木學長和火原學長說『學長，恭喜你們畢業』，轉眼間，獲得學弟學妹祝福的人已經變成了自己。

她把玩手中裝著畢業證書的黑色紙筒，回想自己這充滿了意外的高中時光。思及自己在校內音樂比賽裏同為普通科的同伴，再一次意識到對方今天已經不在學園裏。
還記得土浦在高二參加外間的公開鋼琴比賽得到季軍，升上高中三年級的時候就轉到了音樂科。聽說除了主修鋼琴之外，還開始學習指揮的知識。

然後到了畢業禮的今天，金澤老師剛剛才對他們說，之前經已獲得了獎學金資格的土浦，先一步到維也納的音樂學院參加考試去了。

維也納…維也納…

日野偏了偏頭。
怎麼感覺，自己好像遺漏了甚麼重要的事情？

………

騙人的。
眼前的景象絕對是陽光太過猛烈造成的幻覺，月森很肯定。

因為聽見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響，以為是歸家的父親而特意到門前迎接。結果面前除了父親之外，還站著那自己縱使想念，但現在應該身在日本的對方。

「蓮。」父親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笑容，但從他嘴裏吐出的語言卻是那麼的缺乏真實感。

「從今天開始，土浦君會跟我們同住。」

月森決定放棄去了解父親的意思，轉而望向旁邊的人。
或許只要再十秒、再一分鐘，這幻覺就會在陽光燦爛之中蒸發消失。然而，他的預想並沒有實現。

那個人只是，微笑著對自己說了聲。

「蓮，好久沒見。」

---------------------------------------------

按照父親的意思，將對方帶到空置的客房之後，月森關上房門的動作是難得的粗暴，他打算好好質問對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是為甚麼……到這裏來了？」

土浦揚了一下手。他手中的金屬鑰匙，還有自己在聖誕時寄送給對方的琉璃匙扣，互相碰撞發出了細微的清脆聲音。
「老師說，這是我通過入學考的禮物。」

『…如果土浦君不介意的話，就跟他們父子倆一起住吧。反正那房子裏還有空房間，而且外子經常因為工作不在家……如果有你和蓮在一起的話，我也比較放心。』

濱井美沙在土浦考上維也納的音樂學院之後，把這鑰匙交到他手上。
對於老師好意想減輕他家裏為了留學的事而增加的負擔，他心懷感謝。

而月森只是想著，對方對自己隱瞞了一切。
留學的事也好、搬到這裏來的事也好；明明他們有一直抱持聯絡，新年假期回日本的時候也有見面，但對方卻隻字不提。
他覺得自己的頭腦開始發熱不能冷靜地思考。

「你是故意不向我提起，又請我母親不要讓我知道，然後自作聰明以為我會很驚訝你終於來到我的面前？」
正在他想要直接詢問對方的時候，才發現自己需要稍微抬起頭才足以直視對方的眼，就是不由得討厭對方那拋離自己越來越遠的身高。

土浦看對方越講越激動而且兩道眉越皺越緊，他不禁苦笑。

來到你的面前…麼？

他並沒有回答月森的問題，只是伸出手，拉過一瞬間因為錯愕而瞪大了金色眼瞳的對方。
…土浦覺得自己大概快因為雙手擁抱著的人而瘋掉。

他好想見他、想跟他好好的說話、想一直看著對方的眼睛、想感受對方的溫度、想不斷確認自己在對方心裏的位置。

『如果在乎的話，就不要優柔寡斷又不行動。』
所以，他決定從自己能夠做到的地方開始努力。最終的目標始終是趕上對方的步伐，然後走在他的身邊。

－－這一次，他想就這樣一直和對方一起不再分開。

連呼吸都被埋在對方懷裏的月森知道自己的力氣拗不過對方，而且自己並不真的討厭被擁抱所以就隨他去了。

他垂下眼睛，肆意從對方的擁抱中感知這一份情感。

…嗯。我和你，這次就一直在一起。

======================================================End

QURUSEk= · 发表于 2009-9-19 01:21:14

順便貼上某幾回後記中,跟金色琴弦有關的段落...

from part.1

因為實在太萌這一對 > < 所以忍不住來寫了...

基本上,金色琴弦我已經將香穗子許配了給加地同學...
金弦2 PS2特地安排加地同學這種王子型新角色給女主角,我可以理解成是KOEI內部也有人萌土浦和月森這一對嗎? XD (毆)

+++

from part.2

上星期看了動畫大結局.
先是一整個無語,然後是捶桌爆笑 XD　<--這女人瘋了...

還記得在23話時,土浦對日野那個偽告白的大意是:
李斯特(鋼琴家)聽過帕格尼尼(小提琴演奏家)的演奏之後,非常感動而將那小提琴曲改篇成鋼琴曲彈奏.
土浦說自己也被日野的音樂感染,就像李斯特的音樂中有帕格尼尼,自己的琴聲中也有你的存在.
(大概是這個意思吧,我也記不太清楚了)

當時覺得土浦故意以鋼琴和小提琴的關係比喻他和日野,令人特別鬱悶...(內心怨念他指的小提琴幹嗎不是另外一個小提琴 orz)

到了25話,本來已經有了日月happy ending或者一女N男曖昧大結局的覺悟,沒想到-----!!!
土浦已經在23話先聲明自己會演奏李斯特的樂曲,只是月森也竟然真的選了帕格尼尼的曲!!

......木亥火暴

原來土浦君的鋼琴-小提琴羅曼史(?)指的是他和月森嗎? (暗笑)　
先前天羽也跟日野提過,小提琴羅曼史並不只限於小提琴和小提琴,意思是不單只月森,其他參賽者跟日野也有發展的可能(xing).
沒想到這句說話也默認了土浦和月森啊...(遠目)

總之,第25話看得我非常激動 XD
希望漫畫中的土浦和月森也會繼續萌下去...>//////< (炸)

+++

from part.3

最近入手了金色琴弦的character book,漫畫版,白泉社出的那本 v
揭開介紹月森的那兩頁,嚇得(?)一整個炸開...orz
基本上每個角色的首兩頁,一邊是單人彩圖,另一邊是團體彩圖.
介紹月森的那張團體彩圖,竟然是月森跟土浦背靠背,一個望天一個望地,紅色的花瓣在周圍飄啊飄...

...這真的還是純正少女後宮漫畫嗎? 囧”
總之那個氣氛就是非常的淒美(?)...土浦和月森真的很有潛力(炸)

吳由姬老師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的呢...?嗯... ^ ^”

+++

from part.5

這個月其實有一星期不在家,跟同學到台灣旅行去了.
小小的收穫是在西門町animate買了月森君的熒幕保護貼>////<
在櫃台付款的時候,看到那位收銀的店員(miss)的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圍裙上有好幾個RL的襟章!!!
=口=!!好想要好想要!!!(扭動)
不過她說那都是在同人誌活動中買回來的,不是官方週邊...orz

(後話:後來這位店員(miss)來會客室留言跟我相認了XD就是monday魷魚大人^^)

+++

from part.6

前幾天夢到自己已經開始玩金色琴弦2 encore (爆)<-encore在今月二十號才發售)
夢裏面竟然...玩到了BL ending!! orz
是加地x月森的end,中途還收了一張加地同學壓倒月森的CG 囧”

之後就醒了...竟然沒玩到土月ending我就醒了!!!(大哭)
這到底算是好夢還是惡夢啊...orz

+++

4 · 发表于 2009-9-19 23:33:26

……泪流满面捶桌中。我竟能看到此文在翼梦出现还是作者大人亲自发的……TwT
这是我最喜欢的土月文且没有之一TwT作者大人请接受这迟来太久的告白吧ORZ|||||||鲜网专栏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甚久只是一直没有发言的人泪流满面中……
啊啊，虽然文章里面的月森在文章后半部分给我略弱的感觉，但总体来讲人物把握得很好，第一次看文的时候甚至觉得“这就是他们两个人”……
文章整体气氛大概略显淡但我也以为刚好，题目也甚好TwT
后记的内容虽然看过不过还是忍不住再次爆笑……噗……
等我出去冷静一下我要好好再吞几遍文章ORZ|||||||

莫d · 发表于 2009-9-28 13:08:44

好萌><用这样的题目也很赞XD 本来玩金弦的时候并没有特别喜欢他们两个，一直关注柚木和火原来着……现在忽然想回去重玩一下了XD
感觉心理描写很细腻真实到位口牙~
还有前两天刚刚看到一个从星座（？）还是属(xing)分析金弦配对的帖子……正在萌中就看到了这个~粉开心~

南9 · 发表于 2009-9-29 10:50:03

houn107题目。。。真是绝了
怎么以前没发现呢，月的傲慢与土的偏见
呵呵，作者果然是心细之人啊，很准确地抓住物了人本身的(xing)格特征呢
赞

QURUSEk= · 发表于 2009-10-2 21:14:55

这样的互相看不顺眼又互相吸引
感觉真的是太好了
只是文字中有种压抑
只在志水的那句：“月森的音乐变得喵喵喵了。”中让人感觉到了一丝微笑。

QURUSEk= · 发表于 2010-4-29 23:26:35

哇终于又让我发现一个可以回帖赚zeny币的帖子啦（喂喂
看了看帖子的发表日期其实我不算翻旧帖的吧...？
但是我对这篇文真的好有爱所以请允许我在这里嚎一嚎（......）
这篇文的笔触虽然有点悲伤但是又很细腻所以能够很轻易的打动人心（本人就是一个例子，曾几何时自己对金弦中的腐嗤之以鼻但看过这篇文章后还是沦...不对，升华了TuT
人物(xing)格什么的都很贴近原作所以文中感情线的发展丝毫不觉得突兀wwww
即使文中的内容有原创但还是会给人一种“啊，这的确是有可能发生过的事呢”的感觉=v=
而且不说内容光说题目的话...题目就是这篇文的精华+主旨啊！！！（惊堂木
再来说文（...）里面两人的肢体接触不多但是每一次都能够让人脸红心跳（纯洁的那种别想歪哈
应该说不管是突如其来的还是蓄谋已久（...）的反正每次都能够在给予小月心灵激荡的同时给我一个心跳失速（啥
其实我在楼主大人的鲜网上看过这篇文足足让我嗨了一整晚然后也没到会客室留言但是在这里看到就想着一举X得所以于是就...（死
但是在大人的鲜网上看的时候其实还有看到每次正文下面的那些小花絮（？）想说在金弦encore2没发售前梦到自己在玩并且还玩出葵月BL线结局什么的太萌了哭锁！！被大人那么一一指点JQ所在章节搞得我都想去重新看动画和漫画了TvT另外大人请54原作继续咱们（谁跟你咱啦？！）的腐月之生涯所以请不要大意的来个傲偏番外吧>333<（说白了其实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蹲坑腿会疼（口胡

辰8 · 发表于 2010-7-11 14:57:27

看完了！！不发表一下感想对不起自己啊~~
真的是很好的一片文啊，因为很多同人小说都脱离原著，看起来都变味了，所以让我都产生偏见了！我还是喜欢这种忠于原著人物(xing)格的作品啊~~yct57看的时候一直在脑补，跟动画一样，还有谷山和伊藤客串配音~看完一遍的时候那个幸福啊~~！！yct62
人物真是太可爱了，嘛，虽然一直也觉得他们好配，这里面的语气描写和心理描写……岂一个萌字了得！不只两位主人公，其他人也很有爱……（说到这里插一句……志水君不会做出那么肉麻的举动啦~yct77）
土浦家人好可爱——八卦多于重视儿子的老妈和嫌弟弟太稳重而无趣的姐姐~
话说L大应该把柚木和火原的ＣＰ描写得再明显一点的说～（……人家又不是写火木的！yct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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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玩金3，不过金2也还收着，以后怎么推那两个人啊…哦～情何以堪～…houn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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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琴弦〗] [土月][1-8完结]傲慢與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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